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既是要同盟合作,殿下對長玥,自也不該多做隱瞞,可是?”
他稍稍噎了後話,歎了口氣,那雙疲憊深沉的眸子就這麼靜靜的望著長玥。
待半晌後,他才微微挪開目光平緩而道:“縱是我見慣了如雲美人,但對長玥公主初次相見的印象,卻不曾磨滅,記憶猶新。我以前對長玥公主所說的理由,並非由假。隻因初次見麵,未能料到長玥公主命途巨變,待聞得你撞死牢牆後,我唯有歎息哀涼,束手無策。而今,我既是再與你相見,便自然不會再放過憐你的機會,你既是身在泥潭沼澤,我既有本事救你,便自不會放你不管,從而再留遺憾。另外,我憐你護你,縱是你危我性命,我也對你寬容原諒,隻因,長玥公主生命不易,滿身瘡痍,縱是外表剛毅冷狠,但卻不過是走投無路時的故作堅強罷了。如此,我既知緣由,又如何要怪罪於你?再說,你也不曾真正要我性命,我又何必對你咄咄逼人,不是?”
冗長繁雜的一席話,卻被他以一種極是平和緩慢的語氣道出,給人一種無限的悠長與平靜。
奈何,這話入得長玥耳裡,卻生了波瀾,心底的懷疑與揣度之感,卻是越發強盛。
她默了片刻,嗓音稍稍一挑,陰沉道:“事到如今,殿下仍不願說真話?即便殿下對我如此特殊的緣由是因要利用我,隻要殿下明說,我並不會怪罪,甚至,還會配合殿下行事。”
他微微而笑,“若說利用,也的確有半分利用。隻因,我既是有心與你家兄長合作,若與你走得近,與你家兄長合作的關係,更能牢固。”
是嗎?
長玥神色起伏,冷道:“殿下以前在大昭遇見長玥時,應是不知我家兄長對你有求和之意,反倒是在前幾日前,才見我家兄長歸還大昭城池,商賈於大昭帝都,從而才知我兄長對你有同盟之心。如此,在這之前,殿下應是根本不知我家兄長身份,又何來親近長玥,以圖與我家兄長結盟?”
他麵色仍無半分變化,言語依舊平和無波,“有些事,並不如長玥公主所想。在你亡後,我心有憐意,早已差人查你家兄長去處,又何來不知你家兄長成了鄰國之師?”
他答得坦然,語氣也透著幾分平靜與誠懇,毫無半分的漏洞與怪異。
然而不知為何,長玥仍是心有起伏,對他這話仍是無法信任。
無形之中,她總是莫名覺得這太子瑢的話虛浮於表麵,不夠真實,雖也有心懷疑,但又說不出究竟懷疑何處。
畢竟,這人言語真誠坦然,毫無漏洞,著實讓她找不出茬來。
思緒翻騰,怪異莫名。
長玥並未言話,僅是垂眸下來,兀自沉默。
片刻,太子瑢平和溫潤的嗓音再度揚來,卻是轉了話題,“今日禮殿,長玥公主並未用膳,此際天色不早,可要差浣夕送些膳食來?”
長玥回神,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長玥不餓,殿下無需掛記。”
說著,神色微動,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若殿下對長玥,隻有這點算計,長玥倒是想問,殿下親近長玥,究竟是想靠長玥來穩固你與我家兄長的同盟關係,還是想以長玥為質,來威脅我家兄長?”
他微微而笑,隨即歎了一聲,隻道:“你家兄長,本是聰明英勇,又如何會受我之要挾?再者,我若真要以你為質,不過是一個質子,我又何必如此費心費力的殊待於你?更有甚者,據我所知,近日,你家兄長心性大變,冷漠無情,似對長玥公主,也無太大親情,長玥公主當真以為,若你在我手裡,便能威脅得了你家兄長?”
平和溫潤的話,雖聽著頗有幾分說服,甚至也無半分的惡意,然而這話入得長玥耳裡,卻層層深入,莫名的紮中了心底最深的柔軟之處。
如今皇兄大變,性情冷漠,對她更是涼薄疏離,毫無往日情誼,這點,自是敏感之至,縱是她不願去相信皇兄變了,更也不願去承認,但不得不說,皇兄的這種變化,無疑是她心底的一根刺,拔除不得,卻又惡然發痛。
畢竟,遺世獨立,皇兄已是她唯一親人,除了仇恨以外,皇兄便是她唯一的心軟與支柱,若連皇兄都對她怨恨疏離,即便她無情麻木,也斷然在皇兄麵前做不到真正的坦然與無謂。
也許是,心境還不曾太過強大,又或是,亦如世人所言,隻有身邊最親最近之人,才會,真正的傷害到你。
心思支持,複雜幽遠,無端複雜,而又哀涼歎息。
長玥垂眸下來,不再言話。
一時,周遭氣氛也再度沉寂下來,寂寂無聲之中,透著幾分壓抑。
太子瑢未再言話,深邃的目光僅是落在長玥麵上靜靜觀望。待半晌後,他終於是緩緩起了身,隨後踏步至殿門處,喚了浣夕傳膳。
不多時,浣夕已領著幾名宮女入殿,待將手中托盤上的菜肴擺放在殿中圓桌後,便紛紛恭敬的退了出去。
沉寂的氣氛裡,太子瑢平和而道:“時辰已是不早,長玥公主也該餓了,此際,吃些東西吧。”
長玥麵色陰沉,充耳不聞,並無動作。
他凝她幾眼,片刻,則是主動伸手而來,拉住了長玥的手腕。
瞬時,長玥抬眸而觀,森冷涼薄的目光朝他掃來。
他卻是微微而笑,蒼白的麵上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平和與坦然,亦如正人君子一般,並未展露半分邪氣,反倒是清雅卓絕,平逸如風。
“既是心有大計,便更該善待身子。莫讓自己餓了傷了。來吧,先吃些東西。”
溫潤的嗓音,緩緩溢出,亦如流水清澗一般,給人一種清幽之感。
待嗓音一落,他指尖微微用力,已是將長玥拉著站了起來,隨即朝不遠處的圓桌帶去。
整個過程,長玥並無半分掙紮,僅是森冷的凝著他的後腦勺,被他牽著淡步跟隨。
待兩人雙雙坐定在圓桌旁後,太子瑢鬆了她的手,親自屈尊降貴卻又極為自然的為她碗中布了菜,隨即輕手推至長玥麵前。
長玥淡漠掃他幾眼,隨即便垂眸下來,伸手執了筷子,緩慢用膳。
大抵是情緒所致,各種心緒交織纏繞,是以,此際她並不覺得餓,縱是此際這圓桌上遍布佳肴,甚至色澤與香味皆是一絕,看著倒是比以前太子瑢差人為她準備的膳食有著天壤之彆,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毫無食欲。
待隨意用了兩口膳後,無聲寂寂之中,太子瑢突然幽遠而問:“長玥公主可信,這世上有一見鐘情之事?”
長玥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頓,片刻,她神色微動,隨即抬眸朝他望來,低沉而道:“殿下怎突然問這?”
他靜靜凝她,笑得有些平和。
“我也不知,隻是突然想知曉罷了。”說著,嗓音稍稍一挑,重複而問,“長玥公主可信那所謂的一見鐘情?”
長玥神色一沉,淡漠而道:“若論一見鐘情,鐘情的定是對方容貌。如此,僅虛浮於容貌之上的鐘情,又豈會誠然認真?”
“如此說來,長玥公主並不信所謂的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