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玥瞳孔微微而縮,冷冽的目光,也落在了那與花瑟一道而來的男子身上。亦如記憶中的一般,那男子麵容俊美,神情溫潤,瞳孔之中,也並無晦氣,反倒是溫和一片,微有幾分蕭意之那偽善溫潤之氣。
今日,他依舊著了一身大紫衣袍,手中握一把薄扇,看似君子。
“宮主離宮已有一月有餘,倒也有些久了。而自從宮主離開靈禦宮後,花瑟姑娘便日日念著宮主,憂思成疾,屬下見花瑟姑娘的確相思入骨,抑鬱不安,此番遵循宮主之令北入這雲蒼之時,便也擅自做主將花瑟姑娘也帶上了,還望宮主莫怪。”
正這時,那滿身大紫的男子微微出聲。他嗓音卷著幾分溫潤之氣,卻也稍稍帶著幾許不曾掩飾的恭敬,隻是,他渾身上下倒無半分的慌張之意,似是在他眼裡,擅自將花瑟帶出靈禦宮並非大事,無足為懼。
長玥深眼朝他凝了片刻,隨即視線迂回,掃向了那一身頎長的妖異之人。
此際,他依舊笑得邪肆,俊美妖異的麵容魅態十足,然而無形之中,卻給人一種魅到極致的威懾,從而想讓人丟盔棄甲之意。
這男子,便是笑著,也會讓人心生畏懼,甚至於,也如不怒自威,自帶威懾。
思緒至此,長玥神色微動,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的深了半許。
他一直未言話,整個人懶散而立,悠然邪肆的朝那不遠處的二人凝著。
直至,花瑟二人駐足在他麵前,兩人紛紛重新恭敬的朝他喚了聲‘拜見宮主’之後,他終於是勾唇笑出聲來,懶散慢騰的道:“花瑟美人兒憂思成疾,倒也我見猶憐,若是本宮見了,定也大為心疼。隻不過,靈禦宮宮規正法,不可廢卻,溫玉,你擅自將花瑟美人兒帶出靈禦宮,該當何罪?”
邪肆的嗓音,慢騰之中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質問。
花瑟瞬時稍稍變了臉色。
溫玉則是滿身淡定,溫潤而道:“宮主以前在靈禦宮中時,對待花瑟姑娘極是看重。自打宮主離開,花瑟姑娘憂思成疾,病體纏身,在宮規與花瑟姑娘的性命麵前,屬下終歸是選了花瑟姑娘性命。屬下之為,的確違逆了宮規,但也的確事出有因,想來,宮主也是不願待您歸得靈禦宮中時,見到的是花瑟姑娘病弱之軀,而非容光煥發的花瑟姑娘吧?”
他嗓音極為淡然,條理分明,甚至語氣也卷著幾分不曾掩飾的溫和之意,說服之感尤為強烈。
妖異之人懶散而笑,興味盎然的朝溫玉望著,慢悠悠的道:“如此看來,你擅自將花瑟美人兒帶出靈禦宮,是在為本宮考量?”
溫玉並未耽擱,僅是垂眸下來,平緩而道:“屬下如此而為,心意的確是為宮主與花瑟姑娘考量,但此番舉止,終歸是違逆了靈禦宮宮規,宮主若要責罰,屬下也甘願領罰。”
溫潤平緩的嗓音,聽著倒是略微真誠,但卻莫名給人一種正直道義之感,似是妖異之人若當真責罰了他,便也顯得妖異之人不近人情了一般。
長玥兀自旁觀,心下則是了然。隻道是以前在靈禦宮中時,便覺這溫玉非同一般,而今瞧來,這人的確是不可小覷,能在妖異之人麵前都這般淡定,甚至言行極為圓滑,技巧高明,不得不說,這溫玉,絕非等閒之輩,不得不防。
如今倒好,入得這雲蒼,還未擺脫太子瑢,便被這妖異之人再度盯上,甚至於,未待她應付好這妖異之人,這溫玉與花瑟也驀然出現,如此,想來接下來的日子,定是多事之秋。
隻願這妖異之人儘快對付溫玉,從而免了溫玉再如在靈禦宮那般刻意親近於她,如此,她也會少些麻煩才是。
畢竟,那日在大昭梅林之中遇襲,她便親自從這妖異之人口中聞得這溫玉與那場刺殺脫不了乾係,如此,憑這妖異之人睚眥必報之性,定也會穩之不住,欲要極早動手清理門.戶才是。
思緒翻轉,越想,越覺心底發沉。
這時,妖異之人輕笑兩聲,漫不經心的朝溫玉出了聲,“既是你已然知曉違逆宮規有過,本是該罰,如此,本宮便包庇了。再者,你身為我靈禦宮三大禦史之一,執掌聞顏閣,雖地位尊崇,但卻以身不尊,違逆宮規。本宮若是饒了你,自也難平眾議。”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肆意而道:“按照宮規,擅自違逆宮規之人,初次犯之,當受剁手之刑,但你溫玉乃本宮最是器重之人,若當真剁了兩手,倒也可惜,不若,你自行剁下一隻手,意思一下,便成。”
邪肆的嗓音,魅惑十足,然而話語內容卻是略微猙獰,給人一種壓抑威脅之意。
花瑟驀地變了臉色,渾身也開始緊繃起來,略微驚愕的朝妖異之人望了一眼,隨即便略微緊張的朝身旁的溫玉望去。
比起花瑟的反應,溫玉卻僅是稍稍皺眉,但片刻已是恢複平常。
他靜靜的朝妖異之人望著,誠然溫潤的望著,麵色起伏不大,待片刻後,眼見妖異之人不言,似是有意與他對峙,他這才緩緩垂眸下來,極是平和恭敬的道:“剁下一隻手,已是宮主法外開恩了,屬下在此,先謝過宮主了。”
這話一落,他開始緩緩從寬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通體雕花,精致非凡,乍眼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長玥瞳孔再度一縮,深眼朝他盯著,隻見他拔匕首的動作極慢極慢,似在誠然而為,剛潤執著,但無形之中,卻又莫名透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無奈與委屈。
直至,他將匕首拔出,那匕首鋒利的刀口閃著明晃白光,隨即,他唇瓣一啟,誠然而道:“宮主要屬下一隻手,屬下,遵命。”
這話一落,他將左手緩緩伸出,執著匕首的手也驀然而抬,隨即驀地一道落下。
刹那,匕首無端帶動了風聲,聲響猙獰。
花瑟驚呼一聲,當即緊緊閉了眼。
溫玉麵色不變分毫,連帶落在左手手腕的目光都執著平靜得可怕,卻待匕首剛要斬上他手腕之時,乍然之間,妖異之人驀地出手,內力一出,猛然之間擊中了溫玉那隻握著匕首的手腕。
刹那之中,溫玉悶.哼一聲,手腕一顫,指尖捏著的匕首應時被震落。
他渾身也抑製不住的顫了顫,隨即抬眸朝妖異之人望來,神色依舊溫潤平和,“宮主為何要饒了屬下?”
這話剛落,那立在他身旁的花瑟終於是睜了眼,先是迅速朝溫玉的兩手掃了一眼,而後滿麵緊張後怕的朝妖異之人望來,未待妖異之人出聲,她便已是急急而道:“求宮主繞溫玉公子一次。此番出行,是因花瑟太過思念宮主,想念成瘋,後聞得宮主差人飛鴿傳信召溫玉公子速入雲蒼與宮主彙合,花瑟為了見到宮主,才對溫玉公子百般祈求,溫玉公子耐不住花瑟之求,才答應帶花瑟出宮。一切過錯,皆因花瑟而起,宮主若是要罰,便罰花瑟吧,花瑟獨自呆在靈禦宮中,本是思念成瘋,此番既已是見到了宮主,便是被剁雙手,花瑟也滿足。”
柔膩的嗓音,卻是委屈重重,甚至這話說到後麵,花瑟竟已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梨花帶雨。
今日的花瑟,一身貴紅,妝容也是極為細致,無疑是盛裝打扮而來。她容貌本是上乘,此番如此打扮,雖有幾分風塵之氣,但仍是勾人攝魄,讓人無端對她生得憐惜,再加上她如今滿麵淚意,梨花帶雨,渾身上下都似是柔柔弱弱,想必隻要是男人見了,定心生搖曳,忍不住將這等似姬似妖的女子攬入懷裡,好生寬慰。
長玥依舊冷眼旁觀,滿身淡定,然而縱是麵上並無半分情緒,心下深處,則已是鄙夷重重。
不得不說,今日這妖異之人無疑是在試探溫玉,隻是憑這妖異之人的性子,倒也不太可能阻止溫玉自斷左手,如此,這妖異之人稍稍擋了一下,突然邁了個關子,是為何意?難不成並不打算在此際便與溫玉真正撕破臉?
而那溫玉倒也性子淡定,遇事不驚,縱是自行斷手,麵色也不變分毫,言行也無半分慌張之意,倒也足以見得此人定力極強,心思,定也是深不可測。
隻不過,比起這二人來,今日這花瑟的表現,便過頭了些。畢竟,這花瑟終歸是妖異之人chong溺之人,縱是要為溫玉求情,也斷然不該如此驚慌失措才是,畢竟,靈禦宮中的人,皆見過了大世麵,殺人場景,也該早已司空見慣,若非全然不在意溫玉,她又何須反應這麼大,甚至緊張到連眼睛都閉上?更何況,這花瑟,表麵溫柔可人,勾人攝魄,實則,卻是邪肆陰沉,行事也極為狠烈,也根本不是膽小之人。
心思至此,長玥心生冷諷。
以前便聞宿傾說過這花瑟與溫玉走得極近,而今再瞧這花瑟對溫玉的緊張之意,若說這二人之間並無半點私情,倒也說不過去。
是以,這妖異之人離開靈禦宮一月有餘,這花瑟,便更是心係上了溫玉,從而,堂而皇之的為這妖異之人戴了頂綠帽?
思緒翻轉,越想,便越發的往深處延伸了幾許。
長玥陰沉麻木的心底,終歸是漫出了極為難得的看戲似的鬆緩,甚至,還附帶著幾分極為難得的新鮮與戲謔之感,隨後,她神色微動,再度朝妖異之人望了去。
此際,這妖異之人仍未言話,整個人懶散而立,滿麵邪魅,不怒,不詫,一雙異色的瞳孔,似是興味盎然的在溫玉與花瑟身上來回打量。
溫玉垂著眸,不再多言一句,大抵是方才妖異之人突然用了極重的力道擊打了他的右手手腕,致使他此際懸吊著的右手竟是抑製不住的在微微顫抖。
“宮主,花瑟知錯了。宮主不說話,可是當真怪罪花瑟了?”半晌,花瑟忍不住再度委屈卑微的出了聲。
這回,她的嗓音稍稍有些發抖,不知是因太過傷心還是因太過畏懼。畢竟,這妖異之人極為深沉陰狠,無論誰人在他麵前,隻要被他那雙異色的瞳孔深邃而掃,誰也做不到真正的淡定才是。
“美人兒梨花帶雨,楚然憐愛。花瑟美人兒這一哭,本宮倒是心疼了。”花瑟的嗓音落下不久,那滿身邪肆興味的妖異之人終於是慢悠悠的出了聲。
花瑟頓時像是釋然開來,眼中的淚落得更甚,目光柔弱的朝妖異之人凝著,唇瓣一啟,委委屈屈的喚道:“宮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