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太過直白的話,通常會惹人不悅,卻是不料這般直白之語,不曾影響對方分毫,卻先將她自己的心境徹底擾亂。
待嗓音落下,她目光再度抑製不住的顫了顫。
奈何他已是有些不耐煩了,麵上的怒氣依舊濃烈,不曾有半分半毫的消卻,“皇妹是否一無是處,並非我最為在意之事。倘若是,皇妹不僅不幫我,甚至還會幫著外人來壞我之計,如此,我自是希望,皇妹亡。”
森冷的嗓音,不帶半點情感,似是今日洞底之中他那般撕心裂肺般讓她逃跑的話,僅是虛妄如煙,並非真實一般。
長玥雙眸圓睜,瞳孔內濃烈的複雜之色似要噴瀉而出,奈何不待她平複心緒的言話,他已是再度出聲,“不出片刻,雲蒼二宮便會被他們拉上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
這話一落,未待長玥言話,他已是乾脆迅速的往前。
長玥直直的望著他的脊背,將他略微僵硬的動作全數看在眼底,然而雙腿,卻莫名厚重,不曾朝前挪動一步。
他一直往前,頭也不回的乾脆而前,然而待行了數十步後,他終於是駐了足,脊背挺得筆直,冷聲而呼,“皇妹,還不跟來?”
長玥瞳孔驟然而縮,垂眸之間,似有萬般情緒流轉,五味陳雜,排遣不得。
“皇兄先行吧,皇妹與雲蒼二宮說幾句話,再回宮。”她默了片刻,沉然而道。
這話尾音未落,那不遠處的人似乎怒意更甚,足下再度開始往前,速度也比方才快了一倍,甚至那筆挺的脊背,也透了幾分冷冽與決絕。
他終歸是,不曾回頭,更不曾停留,就這麼,迅速乾脆的,消失在了山花深處。
一時,涼風襲來,突來的清朗之感卻讓長玥抑製不住的打了寒顫。
身上,接著淡陽,但卻並無溫度,待陳雜酸然的瞳孔微微一抬,才見頭頂斜陽豔紅,極為難得的透出了幾分盛夏之意。
不遠處,黑衣人們依舊緩緩的拉著繩索。
她知曉的,不多久,那妖異之人便會出得這芙蓉洞了,隻是那人身上溢了不少血,受了多處傷,便是出了這芙蓉洞,此時此際,定也不好過。
思緒至此,她開始滿目沉寂的坐了下來,身側,山花爛漫,色澤豔紅,竟是比血液還要紅得刺目。
不多時,那妖異之人,終於被黑衣人們拉了出來,然而出得洞口後,他似是渾身虛弱,竟需黑衣人們小心翼翼的攙扶。
待身子站穩之後,他似是這才發覺長玥,一雙本是疲憊不堪的眸子乍然與長玥的眼對上後,他竟似是變戲法般突然勾唇而笑,瞬間用往常的邪肆之色強行替代了瞳孔的倦意,隨即薄唇一啟,慵然出聲,“你竟是還未逃?怎麼,留在這裡,是想看本宮死了沒?”
邪肆慵懶的語氣,雖卷著幾分輕.佻與戲謔,然而那嘶啞不堪的嗓音卻毫無半分的強勢與大氣,也順勢徹底暴露了他滿身的疲憊與孱弱。
長玥眉頭微微而皺,目光淡漠冷冽,幽遠沉寂,待片刻之後,她便緩緩垂眸下來,不再朝他觀望一眼。
心底深處,有股莫名的東西在浮動,似嘲諷,又似幽遠陳雜的訝異。
或許是,這妖異之人曆來傲然慣了,不可一世慣了,是以,最喜出風頭的他,即便滿身不適,脆弱狼狽,也會強行偽裝得不以為意,輕鬆懶散。
卻是不料啊,無論他裝得如何的輕鬆,他那嘶啞的嗓音,那瞳孔的倦色,甚至,他嘴角與脖子上的血跡,都在一一透露著他的狼狽與孱弱。
“宮主幾番救了長玥,長玥不曾逃走,是想再度當麵與宮主道謝。”思緒翻轉,待默了片刻後,她才稍稍按捺心神,低沉無波的出了聲。
這話剛落,便換來他一道不近人情的嗤笑。
則是片刻,他朝聞嶽等人懶散道:“爾等先退下,待本宮與長玥美人兒敘舊完畢,再行入得地宮。”
聞嶽似是心有憂慮,嗓音極為厚重擔憂,“宮主,您身上的傷口,急需處理,而您腹中的蠱……”
剛毅的嗓音,厚重憂慮,奈何滿腔的擔憂還未言道而出,卻已被妖異之人懶散打斷,“不過是灑了點血,受了點痛,本宮,還死不了。”
說著,嗓音一挑,嘶啞的嗓音稍稍增了半分強硬與威脅,“還不退下?”
聞嶽滿目擔憂的朝他望了望,神情之中也卷滿憂色。
待在原地僵立片刻後,他才徹底妥協下來,無奈恭敬的告退出聲,隨即領著在場的黑袍男子全數離開。
晚風浮動,天空中的斜陽,逐漸落山。
周遭氣氛,沉寂空曠,無形之中,卻給人一種莫名的蒼涼之意。
沒了黑衣人的攙扶,妖異之人雙腿都在微微的發著顫,但他卻無沒事人一般,極為懶散緩慢的在長玥身邊坐下,而後轉眸望她,懶散柔魅的問:“說吧,留在此處等候本宮,究竟想作何?”
這話,他問得極為直白,言語之中,也透著幾分不曾掩飾的調侃。
待嗓音一落,他便慢騰騰的仰身下去,整個人極為鬆懈慵然的躺在山花裡,輕笑兩聲,嘶啞著嗓音繼續道:“時入黃昏,山花爛漫,嗬,此情此景,瞧著倒也鬆心凝神,著實快哉。”
是嗎?
長玥目光微沉,終歸是垂眸朝他望來,卻見他正懶散的仰躺在地,整個人看似放鬆,然而瞳孔中的疲色卻是掩飾不住。
“宮主將聞嶽等人全數揮走,獨留而下,就不怕,長玥趁宮主身子有恙而對宮主動手?”她默了片刻,低沉無波的問。
他輕笑兩聲,對她這話卻是不以為意,“倘若長玥美人兒當真想殺了本宮,今日在芙蓉洞底,便早已動手了。”
說著,目光微微而動,異色的瞳孔漫不經心的迎上了長玥的眼,嗓音一挑,繼續道:“而今,長玥美人兒有什麼話,直說便是。本宮對你的特殊對待,也僅限在今日罷了。嗬,待得你今日離開此地,日後你我相見,便是仇敵了。”
這話,看似說得懶散隨意,然而無形之中,卻突然像是卷著幾分嘲諷與疏離。
一時之間,長玥瞳孔微縮,心底深處,也微微生了半分起伏與異樣。
與這妖異之人相處這麼久,受過他的整蠱,更受過他風月膩耳之話,然而這人即便對她算計與坑害,也不曾說出這般疏離之言。
心思至此,長玥眉頭稍稍皺了起來,並未言話。
他懶散仰躺在地,一動不動,異色的瞳孔再度朝天空落去,神色幽遠通透,渾身上下,也極為難得的透出了幾分淡薄沉靜之氣。
長玥目光靜靜的落在他身上,待凝他半晌後,才神色微動,低沉出聲,“宮主對長玥,深沉,而又特殊。自打遇見宮主開始,長玥便連續欠了宮主數條性命。而今之際,長玥仍是要問宮主,當初宮主不惜掘取皇陵而救長玥,究竟為何?”
他輕笑兩聲,並未言話。
長玥眉頭微微一皺,靜靜凝他。
待二人無聲僵持片刻後,他染血的薄唇微微一啟,懶散而道:“世上有傳,大昭長玥公主乃傾世美人兒,本宮掘墳盜屍,不過是要看看那聞名於世的長玥公主究竟何等姿色罷了。”
說著,嗓音稍稍一沉,繼續漫不經心的道:“掘你屍首後,你容顏著實傾城無方,竟比花瑟還要美上幾分,如此養眼之人,再加之你略存一絲氣息,本宮,便用蠱,救了你性命。”
長玥神色驟然而變,“宮主掘得長玥屍首時,竟察覺長玥還有氣息?”
這怎麼可能!
當日她若是未能撞死牢牆,甚至還吊著一口氣的話,憑蕭意之那些精明之人,又如何不會察覺,甚至還將她當做屍首徹底下葬?
如此,蕭意之等人究竟是不知她尚存氣息,還是明知她未曾亡透,便急著將她下葬,以圖名正言順的斬草除根?
思緒至此,心底深處,冷意入骨。
正這時,那妖異之人懶散慵然的再度出聲,“難不成,長玥美人兒當真以為本宮會起死回生之術?”
長玥稍稍一怔,待默了片刻,才全然回神。
她瞳孔發緊的盯著他,卻無心此際在這事上多做糾葛,僅是稍稍將這疑慮封存在心,而後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無論宮主是否有起死回生之術,也無論當日長玥是否還尚存一口氣息,長玥而今要問,宮主當時救長玥,當真僅是覺得長玥容貌尚且入宮主眼,是以宮主便隨手而救了?”
他慢悠悠的道:“自然不是。”
她麵色稍稍一變,並不言話。
“前些年,太子瑢出訪了一趟大昭,回來便如得了失心瘋一般,朝思暮想的看上了一位美人兒,縱是太子瑢自控了得,並非好.色,但卻偏偏中了長玥美人兒的魔怔呢。”
他這話太過隨意,甚至隨意得全然不像真實。
然而這話落得長玥耳裡,也再度猛然起了波瀾。
她深眼凝他,低沉而問:“依照宮主之意,是太子瑢從那趟出訪大昭之際,便已慕上了長玥?”
他懶散而笑,“是呢,萬年不開花的老鐵樹,也會春心萌動,倒是怪哉了。隻是那小子明明覬覦長玥美人兒,卻還日日在你麵前裝著君子風度,如此之人,可是比本宮這明著親近長玥美人兒的人還要來得可恥?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