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環興高采烈地跑進寢宮,紮在耳側的發髻垂下兩縷碎發,歡快地擺動,卻撞見榻上交纏的一男一女。
一張笑臉瞬間凝固……
唰——
艾喲喲隻感覺耳旁冷風一閃,一大噴血噗嗤飆濺在純白的床帳,開出妖冶的紅花,有幾滴還濺到她的麵頰,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咚——
有什麼東西摔在地麵,咕嚕嚕滾了過來。
艾喲喲隨著那咚一聲整個人一個哆嗦,銀白的眸海中,小環的身體還立在原地,頭顱卻滾到床邊。
那顆人頭的發髻還在微微擺動,笑容猶在麵頰,卻真的永遠凝固了。
有什麼,終於倒了下去,濺起紅豔豔的血花。
好久好久,艾喲喲的手才慢慢地,慢慢地撫上麵頰,血,還是熱的,小環的血。
那睜著的眼眸,是驚詫,還帶著歸來喜悅的餘溫。
小環甚至連恐懼的機會都沒有,一個瞬間就被人削去頭顱,卻一直在笑。
“不——”戀雪宮傳出一聲慘叫,那聲音格外淒厲,像是心臟活生生被人剜下一塊。
“幼!”鳳靳羽沒想到一個宮女的死會讓艾喲喲有如此大的反應和恐懼,他伸出手想要擁抱她。
女人肩膀一縮,朝牆角躲,整個人抖得厲害,發絲縫隙依稀可見無淚的眼,寫滿恐懼。
“幼。”鳳靳羽皺皺眉,穿好衣裳,扯過床帳裹住手避免沾到汙穢的血跡,去拾那滾落的頭顱,“你若害怕,爹爹把這屍體丟出去。”
“不要!”艾喲喲忽然飛撲,不料恐懼讓身體失去重心,咚地一聲整個人翻到地麵,卻爬過去死死抱住小環,貼在胸口。
“幼,臟。”鳳靳羽厭惡地皺眉,一個凡人的血怎麼能沾汙他最純潔的小女孩。
“彆碰小環,彆碰我!”艾喲喲驚吼的聲音沙啞,亂了發絲,青了朱唇。
“好,爹爹不碰。但把衣裳穿好,冷。”鳳靳羽想將衣裳披過去。
她卻像見了惡鬼一直躲,不住地發抖,不再讓他碰她,嘴裡一直重複著:“是我殺了小環,是我,是我……”
“幼!彆這樣!”鳳靳羽不顧她的反抗,一把將她擁在懷裡,安撫著,“不是你殺的,是我。”
“你?”艾喲喲忽然抬眸,狠狠地望著他,“你為什麼連小環都殺?”
“她看到了不該看到的。”
“她不會說出去的,小環暗中幫我們送了多少書信,她對我們有恩。”
“我必須消除一切對我們可能存在的威脅。”
“隻是可能,就要滅口嗎?”
“人心複雜,為了避免不被出賣,這是唯一的選擇。”
“唯一,又是唯一。殺玄冥軒的時候是唯一,北辰染也是唯一,殺小環也是唯一,你殺便殺,為什麼連個全屍都不給她留?”
“這種死法不會有任何痛苦。為了你,我已經仁慈地為她考慮了。”鳳靳羽冷冷開口,他就是故意砍了小環的頭,不讓她想救都救不了,玄冥軒被救活一直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大意的錯誤,他不會再犯第二次。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姐妹!”艾喲喲沒有哭,聲音卻抖得變了調。
她永遠不會忘記,多少個煎熬的日子,是小環一直在她身邊無微不至地伺候,起早貪黑。
她永遠不會忘記,在這陌生的深宮,她隻要不笑,小環總是第一個使出渾身解數逗她開心的人。
這些日子她過的一點也不開心,她覺得自己變了,變成了壞人,看到小環的純真,她總能想起從前的自己,心如死灰,是小環讓她看到自己還有回到過去的希望。
是感激,是親情,她雖然一開始利用了小環,但心底裡,小環就是最好的姐妹。
鳳靳羽微垂著頭,聽著她不住地顫抖,雙手握得很緊,卻不知如何安慰。
他太了解這個孩子,無論怎麼變,即便為了他,也一直在做違背她自己良心的事,但她的一顆的心永遠這麼單純善良,可這個世界本就殘酷,過多的仁慈和猶豫隻會讓自己陷入險境。
就像他們從前一味退讓,還不是擺脫不了北辰染和那麼多男人的糾纏!
一個人,連自保都談不上,還有什麼選擇的權利?
那些該斷的情絲,不該出現的情緒,她不忍,她搖擺不定,就讓他來統統斬斷。
即便她恨他,怪他,重新來過,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人世間,人人都是爾虞我詐,如果對任何人都真心,你隻會受到更多的傷害!”鳳靳羽硬生生將頭顱從她懷中搶過來,丟在一邊。
不由她反抗,為她擦乾身上的血跡,穿好衣裳,女人沒有再拒絕,像個破碎的布娃娃任由他擺弄。
“這是最後一瓶,我在雲來客棧等你。”鳳靳羽將新的毒藥放在她手中,一聲哀歎,“你若還是下不了手,我就帶著你過一生東躲西藏的日子罷了。”
他丟下一句話將小環的屍體帶走,說過的言語和離開的步伐都如冷風過境,風已過,寒猶在。
艾喲喲隻是呆呆地盯著那一大灘血跡,很久很久。
那一大灘血跡中,有兩個栓在一起的祈福球,本是雪白,已被血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