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自己還隻有淺淺的意識,暫時還不能動彈、發聲;而且似乎呼吸道和食道被什麼東西堵著了,臉上還蓋著一張黃紙,使他不能呼吸、很是難受。於是他嘗試利用周淵傳授的內氣運行之法,看能不能先行呼吸點新鮮空氣。
忽然,他靈敏的聽覺感覺到遠遠地傳來一陣嘈雜聲,並且越來越近了。一會兒,那陣聲音到達靈堂,隻聽一個公鴨嗓子叫道:“趙李氏,你克死了丈夫,現在又克死了兒子。你兒子又欠一大筆錢,你不如把這棟宅子和那六十畝良田交給族裡,搬到東邊那間小屋。族裡每月給你五鬥米。”
“他三叔,這宅子和良田,是我相公留下來的。我不能敗了它,不然死後沒臉麵見我的相公。”
“趙李氏,你想多了。你沒了相公和兒子,這宅子和良田,你把握不住的。你把這一切都交出來,大家就相安無事、各自安好。否則,老夫告訴你,趙家就會把你逐出趙家,到時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走投無路的。”
“憑什麼把我逐出趙家?我十四歲嫁入趙家,相夫教子,沒有一絲一毫錯誤。我的相公是族長,二叔你不過是代理族長,沒權力把我逐出趙家的。”
“趙李氏,老夫再問你一次,交不交出地契和房產?”
一個顫巍巍的老人喊道:“二爺、三爺,老爺當年中舉,給你們帶來了多少好處!老爺信任你,讓你代理族長。今天,你們憑什麼欺壓主母!你們會遭雷劈的!”
“你這個老不死的奴才。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老夫好好地教訓你,讓趙李氏知道拒絕的後果。”
隻聽見“啪”的一聲耳光聲,然後是一個老人的慘呼聲。
“他三叔,你憑什麼打人?我是舉人夫人,你敢打我,我就去縣裡告狀!”
又聽見一個小女孩的聲音:“不準打趙九叔,不準欺負主母!”
“你這個賤婢,敢來阻我。我打死你!哎呀,你TM是屬狗的呀,居然敢咬我,打死她、打死她!”
又聽得劈裡啪啦的打人聲和小女孩的慘叫聲,還有趙李氏的尖叫聲和公鴨嗓子的咆哮聲。
趙德昭心裡大急,他好想起身救下這個溫婉善良的女人、這具身體的母親。在地球那一個時空,他母親早亡,沒有母愛的記憶。而剛醒來,和這具身體的記憶,他深深感受到這個女人的慈愛。那顫抖的雙手撫摸臉龐,他靈魂深處感受到一陣溫暖,已不由自主地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發誓要孝敬她、保護她。
這個女人平時的寵溺、百依百順等弱智行為,全部在於她的兒子身上。而麵對那稱為二叔、三叔等的謀奪家產行為,她瞬時智商在線、態度堅強、毫不退讓。
“趙建福、趙建貴,你們聽著:這永業田,是我相公考中舉人,皇上恩賞的產業;這宅子,是我相公這一支擁有了十多代的產業!除了我兒子,任何人沒有處置權!現在我兒子去了,我要為他守住這最後的產業,這時維護曆代祖墳,包括我相公,還有我的兒子的墳塋的之維護所用。”趙李氏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這個賤女人!你兒子賭博,欠下了二千五百兩銀子,你不拿宅子和良田,怎麼還?”另一個疑似二叔的陰沉沉說道。他倒不咆哮,抓住合法條款逼迫趙李氏。
“我兒子的賬,我認!但我寧願當儘所有首飾財物來還,打工做刺繡來還,地裡所出來還,也不賣祖業!”
“那麼還不起怎麼辦?我手裡可有你兒子的欠條、合理合法。”公鴨嗓子的三叔又咆哮起來。
“你們組局欺騙我兒子賭博,欠下賭債,當我不知道?都是血脈親人,你們良心被狗吃了呀!但是,我還是認,子債母償。欠條上,並沒有規定還款期限,我用一輩子來償還就是!就算是麵對府尊、縣尊,我也說得過去。皇上的恩賞,你們也敢染指嗎?”
這女人,除了麵對兒子智商瞬間下降之外,完全是一個堅強的、懂法的、知書達理的合格大家族內當家。
“錦兒,你沒事吧?”她扶起了剩下的唯一的使女。
“嗚嗚嗚,好疼。主母,他們好大力氣。”
“好孩子,快,我們把趙三叔扶起來。”
“賤女人,這是欠條,我要你一個月內還清。否則,彆怪我不客氣。”那陰冷的聲音道。
“二爺、三爺~,都是一家人,為什麼要苦苦相逼啊!”
“你這個老殺才!老子辦事還要你來教我嗎?”說完又是狠狠一巴掌,耳聽得老人又栽倒在地。
“趙李氏,快把小兔崽子埋了,老子要接收這大宅子。”那公鴨嗓子蠻橫地咆哮道,腳步逼了上來。
“不準傷我孩兒!啊~”
迷迷糊糊的趙德昭,忽然感覺一個嬌弱的身軀重重地倒在他的胸腹部,衝擊力因緣巧合之下使得淤堵在他呼吸道、食道的一大團粘液“呼”地從口鼻噴出。由於衝擊力不小,粘液噴出還發出了如尖哨般長長的厲嘯聲!
那團粘液噴得老高,幾乎全噴在趙李氏身上!她高聲驚呼道:“我的孩兒!”
而周圍發出嘈雜的呼喊:“詐屍了、詐屍了!鬼啊~~~”然後是混亂的腳步聲和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
而趙德昭這時忽然感受到一股清新的空氣順著鼻子、嘴巴,連通進入氣管,再彌漫進肺部。他真切地感受到氧氣在肺泡裡與靜脈血進行氧合作用,變成富含氧離子的動脈血;然後進入心臟,而心臟也開始有力地搏動,通過動脈和毛細血管輸送到全身。
而靜脈血裡攜帶的二氧化碳也被置換出來,通過呼吸道從鼻孔衝出,發出第二次尖嘯聲。
這下周圍更亂了,一個少年的聲音顫抖著傳來:“爹呀,趙德昭找我索命來了~爹,救救我。”
那個陰冷的聲音變的尖利:“快跑,快跑”
公鴨嗓子邊跑邊喊:“饒命啊~快跑啊~”
混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周圍一下子清靜了,隻有偶爾的沒節奏的木魚聲,和一個僧人顫抖的誦經聲: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這會兒,誦的經文變成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我的兒呐,你是不是舍不得娘喲,是不是要娘下來陪你喲。娘也舍不得你啊~嗚嗚嗚嗚~”趙李氏的哭聲。
“夫人夫人,主母主母,少爺有氣了。”使女的驚呼聲。
“啊?真的嗎?我的兒有氣了嗎?”
那隻手顫抖著探在趙德昭鼻孔上,驚喜聲:“是的是的,我的兒有氣了,在呼吸了也。”
接著另一隻手摸在趙德昭心口:“啊!我的兒,心跳有了也。”
兩隻手用力地把趙德昭抱起來,他感覺腦袋埋進了兩座溫軟的山峰中,這具身體最熟悉的味道彌漫進他的鼻孔,他不由自主貪戀地使勁吸了幾口。
以此同時,趙德昭腦海裡忽然聽到一聲清脆的“啵”的一聲,他第一道經絡第九個關口居然在這個時候打通了!一股暖暖的氣流從丹田處沿著任脈自行運行起來。
原來的他,死去了;現在的他,還魂了。他走過一道生死關,突破了!他進入了煉氣入門級初期。
意識開始回歸了,頭腦也逐漸清明。身子由冰冷僵硬開始回暖、軟化,但還沒有自主掌握;沉重黏糊的眼皮也睜不開;喉嚨裡還卡著一口痰,發出低沉的咯咯咯咯聲音。
趙李氏趕忙把兒子扶起,頭靠在自己身上。她一隻手拍背、一隻手揉胸口,口裡溫柔地喚道:“我的兒,彆怕,娘在這兒呢。錦兒,快給少爺端杯水來”
錦兒飛跑進去,跌跌撞撞端出一個茶碗。趙李氏親手接過,端著茶碗,遞到趙德昭嘴邊:“我的兒,喝口水嘛。”
趙德昭還不能自主喝水,趙李氏發急,讓錦兒掰開趙德昭嘴巴,喝了一口、嘴對嘴輕輕把水灌了進去。
那水一下喉嚨,刺激了食道,食道肌肉猛烈地痙攣起來;那口濃痰,和著茶水一股腦兒噴出來。剛才噴的和這次噴的粘稠痰液,幾乎都噴在趙李氏身上。但她一點都沒有嫌棄這一灘腥燥惡臭——那是兒子噴出來的;反而欣喜異常——兒子因此活過來了!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另一邊,公鴨嗓子趙建貴三魂去了兩魂半,跌跌撞撞跑回家,一頭栽倒在地,渾身抽搐。
他老婆趙苟氏和管家嚇壞了,大呼小叫把他抬上床,他卻滿口說著胡話:“大哥饒命,小弟是受二哥蠱惑才去脅迫大嫂的。大侄子,不要來找我呀,是趙德芳害你的,是他推你下河的。你要索命去找趙德芳啊,不要找我。”
邊說邊手舞足蹈,在床上翻滾。趙苟氏隻曉得哭哭啼啼,管家急道:“夫人,趕快找大夫啊。”
趙苟氏驚驚惶惶道:“是了是了,快派人去找大夫。”兩個幼小的兒子跟著哭哭啼啼。
不提趙建貴家裡雞飛狗跳的一陣忙亂。那邊趙建福和趙德芳父子,一路摔了幾跤,失魂落魄地跑回家。心裡有鬼的父子兩看到和聽到趙德昭屍體發出尖嘯聲,一下子差點嚇死過去!其嚴重程度不低於趙建貴。
父子兩跌得滿身是傷,還沒進門就倒在地上慘呼:“救命啊~饒命啊~”
趙建福正房夫人即趙德芳的母親趙王氏也嚇壞了。不過她明顯撐得住場麵,命下人把父子兩抬進屋,放在床上;然後命管家飛跑出去請大夫。然後命小妾把她生的大女兒和小妾生的兩個兒子帶到另外一個院子安置。
她處理得有條不紊,儘顯大家閨秀風範。
少頃,大夫背著藥箱匆匆進來。他翻開父子兩的眼皮,又搭了脈。撚著胡須道:“大官人和小官人是受了驚嚇,得了輕微的失魂症。待我開個安神的方子,服用三天就無礙了。”
趙王氏謝了,請大夫卡了方子,付了豐厚的診金,命管家送大夫回去,再命下人去按方抓藥。
趙王氏把隨從下人喚進來,問道:“老爺和少爺遇到什麼事了?怎麼成為這個樣子?”
隨從戰戰兢兢道:“夫人,老爺帶著少爺和三爺去大房,在趙德昭少爺的靈堂,逼趙李氏交出大宅子和永業田。不料趙德昭少爺詐屍了,發出嚇人的尖嘯聲!老爺、少爺和三爺都嚇壞了,我們也一樣,就逃回來了。”
趙王氏倒抽一口冷氣:“詐屍了?真的嗎?”她身上冒出了一層毛毛汗,起了雞皮疙瘩。
“夫人,我們親眼所見。少爺認為是趙德昭少爺找他索命來了......”
“不準胡說!忘掉這句話,否則打爛你們的嘴。”趙王氏嚴厲地嗬斥道。
“是是是,小的忘記了,沒聽見什麼。”
這時,藥熬好了。幾個下人按住亂滾的父子兩喂完藥,這個大夫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其實在謀奪趙德昭家產的陰謀中,趙王氏也是主要策劃者之一,讓兒子趙德芳去設局勾引趙德昭去賭博輸家產的主意就是她出的,所以她也心裡有鬼。下人訴說的,和父子兩的狀況,使她相信這件事是真的,擔心趙德昭的鬼魂也會來找她。
任何時代的人們對鬼神之事還是懷著深深地恐懼,她把下人趕出去,關上門,心裡砰砰砰地亂跳。她看父子兩睡得比較踏實(那個藥裡含有強烈的鎮靜劑),來到後院佛堂,跪在蒲團上,點上香蠟,敲了一下磬,雙手合十、低低地禱告起來。
趙王氏是一個中戶人家,美貌和文化水平遠不及趙李氏,她對趙李氏懷著深深地嫉妒心。在大伯趙建文健在的時候,她不敢有小心思,還曲意逢迎;趙建文去世,她立即和趙建福等開始了謀奪趙德昭家產的陰謀。
主要策略就是利用趙德昭耿直和紈絝,先是設賭局勾引趙德昭沉迷其中,一發不可收拾;同時一步一步勾引他逛青樓,蠱惑趙德昭迷戀上了花魁吳嬌杏,挑起趙德昭和黃周星的矛盾;最後找機會發出致命一擊......
涉世不深的紈絝趙德昭很快上了勾,一步步輸掉了巨額金錢。趙李氏在兒子麵前智商為負數,竟然不斷給兒子擦屁股,賣掉了除了大宅子和永業田之外的田地還賭債。
趙王氏是主謀,趙建福是指揮著,趙建貴充其量是個不合格的打手。而趙德芳,在這個陰謀中,是個優秀的執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