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你醒了。”杜晉興衝衝地推開房門,昨日風大,今日的露水重了些,打濕了他的衣角。
“你走慢些。”杜蘅抬手替他拍打著衣衫“你今日怎沒去禦前隨侍?”
“我想著阿姊病重,陛下也對阿姊記掛得很,今日告了假,在家中陪伴阿姊。”杜晉抖了抖身上的水汽“昨日可是多虧了蘇相呢 ”
“是啊,咱們杜府又欠了人家一次。”杜蘅的眼中閃著精光“寸心你去差人送道蟹粉給蘇相嘗嘗。”
現在正是蟹美魚肥的好時候。
杜蘅是個機靈的,這魚蟹一類正是滋陰補陽的好東西,她與蘇子衍往常不對付慣了,當年在學堂裡念書,她要往東他卻偏要向西去,她幫他謄寫夫子交代的筆記,蘇子衍卻遞了一道蟹粉說是請杜蘅多吃些好的,補補身子,也好長高嫁個好人家。如今蘇子衍幫了杜府大忙,她怎麼能不送回去這道菜,也叫他百忙之餘補補身子。
“阿姊,你是不知道,我昨個兒在禦書房裡查閱史料才知道這蘇相竟然是蘇司軍的後人。”杜晉拿起乳白色的荷葉糕,小心翼翼地吹了一口氣“蘇司軍為人赤誠耿直,舊曆二十三年募兵,軍帳中攢有八十四顆人頭,隻可惜天不逢時,流寇作祟,死在了冬日裡頭,也正是這個由頭,蘇丞相走了科舉之路,成了當今的丞相。”
“書上還寫著,隻見他的盔甲已經幾近破爛,忽想起為支援災民龍虎軍已斷糧一月之久。”杜晉的話有些模模糊糊。
杜蘅卻輕輕地笑了,哪裡是支援災民,無非是擋了他人的路,當年蘇司軍年輕力盛又軍功顯赫,明裡暗裡怕不知擋了多少人的路,鯤鵬展翅九千裡,細微之處恐怕難以看到。
“阿姊。”杜晉看著杜蘅出神,又接過話茬。“你說蘇丞相還樂意為陛下效力嗎?”
杜蘅斥責道“胡鬨,這也是你能過問的嗎。”他若想立住腳跟,自然是要效力的。
杜晉本就年幼,他天資聰穎,文課上從不用人擔心,看一遍書就能背得滾瓜爛熟;武課自小進宮伴讀,天子的老師自然是最好的,由若天子登基長姐晉官不便於進宮,他也看不上府裡請的武學老師。因此,說是學習,當他想要跑出來偷懶的時候,是沒有老師會不同意的。
單看他與他人往來,誰能想起這是個年幼的孩子呢。
杜晉露出一個吃癟的神情,在地板上跺了跺腳。也大概隻有現在他看上去才像個小孩子,不再成日挺直小身板,把手背在身後。
“下去吧,這話給彆人聽了去怕是要掉腦袋。”杜晉抬眸看進他的眼中。杜蘅的眸色向來清淺,但當裝著事的時候,總會顯得格外幽深。“寸心,你覺得愈之說的如何?”
小丫頭撲通一聲跪下,聲音顫抖“姑娘你素來是個有主意的,您定當有自己的考量。”
“你也下去吧。”
當年蘇子衍父母的事兒是件無頭的狀,僅僅是流寇和官宦,便能掩蓋另一個官員的死亡嗎,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
杜蘅心裡裝著這件事兒,好似壓了個秤砣在肚子裡,隻怕做不好是辜負了上一輩人的戎馬。
杜蘅在禦書房裡教習,外麵著一個幼小的侍從,不愛言語,無事便跟在杜蘅身後,杜蘅進出宮時多會隨行,在宮門口候著。
“他本是世外之人,然而父母為奸人所害,一怒之下便手刃仇敵上山為匪,其情可憫,又未傷害過無辜,臣見他可憐,故給他改了名姓,這便隨臣姓了杜。”杜蘅沒放在折子裡說,小皇帝對這並不放在心上,隻是一味地說夫子自己做主便好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小皇帝最近表現的很乖順,似乎是被那天的境況嚇到了,杜蘅摸摸他細軟的頭發“夫子,這是什麼意思。”
“這句話是說宇宙鴻蒙,日升日落,生死離合都自有定數。”杜蘅吩咐內侍備好餐食“陛下如此用功,是天下人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