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月上柳梢的黃昏時分,杜蘅看寸心與綠鵲站在姚家車駕的一側,焦急地等候。外麵也掌上了燈,夜黑的更快了,可這紫禁城中卻是火焰明亮,寸心見她走過來忙抱著狐裘圍上來,綠鵲則靜靜地候在車駕一旁,看她走近才上前福了福身“姑娘,蘇大人等你許久了。”
“蘇大人?”杜蘅心生了疑問,踩著腳凳,掀開了車簾,看見蘇子衍捧著一本南朝的詩集“可是等久了?”
“不算久。”蘇子衍放下書,他鮮少看這樣風月綺麗的詩,更多是一些壯誌滿懷的書籍,他從底座裡拿出一個手爐遞給杜蘅,又拿了一個毛毯“今日你的腳可好些了?”
“公子,姑娘,您二位可坐好了,我行車了。”姚家的車夫從前頭嚷了一聲,姚家車駕的裝束倒也看得出姚頌的性子,不同於杜家追求的大雅,連車頂都蓋了紅布,這裡麵的布置都十分喜慶,車夫也著著赤色的衣裳,乍一看倒也叫人心生歡喜。
杜蘅搖了搖頭,又抿嘴一笑“我本以為你會問今日麵聖如何,我無事,今日午時皇上留著我用午膳,誰知太後便派人來了,張口便是要我與陛下查看近年選秀之事,頂上放的便是她張家的兒女,太後如此明目張膽的獨斷真不知是咱們的福還是咱們的禍了。”
蘇子衍挑眉,看來皇帝身邊也不安生,蘇子衍慢慢將手伸進衣袖裡“你怎麼不問為何是姚家的馬車?”
“無非是為了那麼一件事,姚頌請我們過去,我猜的可對?”杜蘅麵色平靜,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他的目光澄澈而溫暖“你若不願說,我又何必問。”
“我並非沒有私心。”蘇子衍正了正臉色,認真地去看杜蘅。
車內陷入一片寂靜,車外走著的丫頭雖然不明白發生什麼事,隻聽見車內沒了聲音,也屏住了呼吸,馬匹踢踏的聲音格外清楚。
無聲間,杜蘅往腿上拽了拽毯子“我知道。”
“你明白?”蘇子衍將目光鎖在杜蘅臉上,手指抖了抖,他從不曾低估她的聰慧,他算計過許多人,自認為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不過是些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事罷了,他對此胸有成竹,從容不迫。
隻不過此次是他故意留下了破綻,今日上朝之前姚頌曾給了他一封書信,言辭誠懇,請他與杜蘅不計前嫌,在晃晃悠悠的船上拉住自己。而他也故意請假一日,待杜蘅下了值便直接駕著姚家的馬車來接,他試圖以這種糟糕的方式來迫使杜蘅接受姚頌,也為自己在戶部調查行個方便。
“我明白的。”蘇子衍總說杜蘅活的像畫中人,她卻在紅塵中活的真真切切,她明白他的走投無路,明白他的兄弟情深,更明白他的言不由衷,於是杜蘅接著說“我並不意外,反而覺得有些理所當然,你想要把姚頌拉入我們這條路,也希望能通過此事為你父母翻案,所以今日特彆不去上朝,而是在這候著我,讓我家的車駕來不及停下,隻留下了兩個丫頭,我也無法拒絕,按道理我該生氣,但我發現我毫無芥蒂,你既然已下了決心,就不該親自來接我,既親自來,便是內心仍有掙紮,為我留了反悔的餘地,若我是你,怕是會與你做一樣的決定,接受一樣的掙紮罷了。”
蘇子衍正襟危坐,重新打量杜蘅,不僅何老,甚至姚頌呂叔都曾直言他們是很像的人,這樣長時間的往來,那些君子之交,那些難以言說的感謝和對彼此不曾講明的知己情誼在這一刻兩人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