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拿著一把剪刀壓了壓燈火,微弱的火光映著她長滿皺紋的眼角,圓扣藍領的衣衫紮著臃腫的脖子,她提著白紙的一角放到了火苗上,火苗沿著紙張竄的極快。
“齊嬤嬤,去給哀家熱壺酒來。”太後蓋上燈罩,在炭火邊暖著手,這字條上留的她並不在意,這些個打鬨還入不了她的眼,嘗過世間最大的富貴和苦楚,她自覺該看的把戲都看過了,比之年輕人,自然也更為老道。
齊嬤嬤取了一壺熱騰騰的酒水,用銀製鑲玉石的鼻壺裝著,規規矩矩地放在了桌上。她跟了太後一輩子,這宮裡新人舊人更替的極快,能熬得住的不過爾爾。齊嬤嬤小心地斟滿了酒杯,然後叮囑道:“太後娘娘,不如吃些下酒菜暖暖身子,奴婢親自去做一個,定叫娘娘舒心。”
太後擺了擺手,杯中酒被一飲而儘,酒水有些燒的慌,她心裡卻十分快活,太後的眼中閃著精光,她抬頭笑:“不必了,你看這寫的沒有,這些個小兒,如今可了不得啊。”
齊嬤嬤應和著點點頭,或許是因為這些想要改變天地的小兒,太後才顯出了還是皇後時倔強的生機,她拿著捶腿的棒子一下一下地敲打太後的脊背,肩頸那一塊甚至因為常年坐著硬化了。
人越來越老,睡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太後在屋中一坐便是一整個晚上,就這樣空落落地對著窗子。
“妙昭那邊怎麼樣了?”太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酒的暖香籠罩著她整個人。
“這……”齊嬤嬤隻親眼見過一次皇後與皇帝相處的場景,也算得上相敬如賓,可皇帝身邊的那位小夏子卻來報,皇帝十分不喜這位皇後娘娘,她再三斟酌支支吾吾地回答道:“皇上年幼,對皇後娘娘似乎不大喜歡,還說什麼索然無味之類的話語,連著兩日都宿在了禦書房之中。”
這結果也在太後預料之中,她點點頭,說道:“這是自然,皇帝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哥哥又偏要將張家嫡女送進宮來,這豈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嗎,罷了罷了,明日啊你備上些冬瓜燉鴛鴦,叫上皇後,咱們親自去見見皇帝。”
太後撐著頭,對這男女情愛之事真是頭痛,這皇後明顯是對皇帝有情的,幾次問話她都說不清楚,皇帝偏偏避她如蛇蠍一般。
“太後不必煩惱,有您與張家一日,就是下頭這些人再怎麼作賤,也到不了皇後頭上去。”齊姑姑替她順著背,另一隻手仍捏著肩膀。
“哀家怎能不憂心,這妙昭若是有杜蘅一半的心計在身上,又何苦到了這般境地。”太後突然提起杜蘅,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對這個丫頭真是頭痛的很,前日算是狠狠懲戒了她,若是她還不知收斂也不怪她不留情麵了。
太後吹滅了燈,走到了塌上,齊嬤嬤將簾子散了下來,睡到了塌下,太後翻來覆去地折騰了許久。
皇後早早就來了,等著給太後請安,她眉宇間神色有些落寞,眼下也有淡淡的無情,想來在宮中不得帝王青睞的日子也並不好過,她恭敬地跪在下堂,等來等去也沒等到太後現身,隻有齊嬤嬤端著一碗糖水從裡麵出來,她想追問兩句,齊嬤嬤卻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隻說請她吃些糕點,墊墊肚子,太後娘娘正在梳洗弄妝。
皇後有些失落地伏在桌上,在梅花朱漆小幾上投下大片大片的光影,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太後才從內殿中慢慢出來,看著她這個不成器的樣子,心裡便窩了火。
“請太後娘娘安,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後看見太後不悅的神色,慌忙跪下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