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醒來,天色已經不早,蘇子衍在一旁生了篝火,杜蘅動了動,肩頸上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她身上搭著蘇子衍的外衣,蘇子衍穿的很單薄,對著洞口而立,杜蘅想要開口叫他進來避避風,他已經望了過來,見她醒來盯著自己微微有些愕然,待反應過來後,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微笑。
“這崖壁離著上邊有些遠,咱們恐怕沒有那麼容易上去了。”蘇子衍向她慢慢走過來,杜蘅警覺自己這樣不雅觀,想要起身將衣裳遞過去,蘇子衍歪了下頭,沉吟一下:“不必了,我並不冷,這洞裡深處有些乾草,我將這些東西堆積在了洞口,夜裡也可安睡。”
杜蘅微微眯起眼,看向遠方,然後收回視線,迎上蘇子衍沒什麼變化的目光:“看來這洞還不算淺,這邊天氣乾冷,要晾曬什麼東西是極其方便的,可是這樣多的乾草是誰堆積在這裡的?你我一夜未歸,姚頌必定會有所動作,我們稍稍等待兩日就可,張瑞權這樣明目張膽地謀殺你我,難道真是無所顧慮麼?”
杜蘅歎了一口氣,她想起自己剛才昏迷時做得夢,但願不要成真才好。
蘇子衍用一旁的木棍將篝火通了通,火光愈來愈旺,乾草焚燒的劈裡啪啦地響,他並沒有走到這洞子的裡麵,總有些什麼不好的預感,他拍拍腰間掛著的水壺,丟給杜蘅,這是臨行前掛上的,並沒有因為之前的打鬥而掉下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你的擔憂我了解,隻能希望禮韞早些找到咱們了。”蘇子衍坐在篝火的另一旁,用衣裳把杜蘅擋了個嚴實,火光烈烈,映紅了兩個人的臉頰,他一腳踏地,一腿任意舒展著。
二人這樣無事地坐著的機會實在太少,杜蘅兩眼失神地望著火堆,水壺中的水已經涼透了,她淺淺喝了一口,又哆嗦著把木塞子塞了進去。蘇子衍用餘光瞟著杜蘅的側臉,她的眉目總是那樣微微皺著,像是有許許多多的情事在叨擾她,蘇子衍不止一次地想要把她的眉眼給她鋪展開來,丹唇一張一合,吐露出的話語比清晨第一隻黃鸝還要爛漫多情。
“馥鬱,你覺得衍之與趙氏相處如何?”這並不是蘇子衍第一次叫她的小字,卻是在二人成人重逢之後的第一次,他想要問問他的想法,忽而蘇子衍又覺得自己像個怨婦,而杜蘅像個不負責任的浪子,他在心中輕笑,為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感到無理。
“我麼?”杜蘅對上蘇子衍探尋的眼光,那是一雙明若星辰,卻又堅韌如刀閃爍的眼睛,那裡麵熾熱的好奇和一顆執著透明的心灼燒痛了杜蘅的皮膚,她道:“於我而言,自然是羨慕的,姚頌對趙氏的喜愛你我有目共睹,這世間有哪個女子不渴望丈夫疼愛,兒女纏繞膝下承歡呢。”
蘇子衍點點頭,他能理解杜蘅的想法,他打量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每一寸五官和骨骼,複而她的眉又輕輕皺起,隻聽她說。
“但我卻僅僅也隻羨慕了,趙氏曾在我家小住一段時日,我曾親眼目睹,她懷著身孕還在為姚頌操持著棉衣,那樣的深沉的愛又有幾個人能趕上呢,我的話,隻要烹一壺茶,兩人一屋便好。”說到後麵,杜蘅沒了聲音,蘇子衍看向她,她的目光像草原上的羊群,野性純潔,卻帶著渴求。
“你這樣想,我便安心許多。”蘇子衍向杜蘅靠近了些,二人的膝蓋抵著,蘇子衍身上沾了乾草的氣味,有些澀澀的苦與涼“我總是為這幼時的事兒對你感到抱歉,那時我總是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所有事,卻不理解你的困難處境。”
杜蘅搖搖頭,蘇子衍曾因為她的離開而心生怨懟,她對他的不諒解也是滿心怨恨,當初太過年幼,如今關係變化,那些怨氣反而都消散了,真的到了這裡,到了這種同生共死的地步,站在蘇子衍的麵前,她依舊沒有什麼可以說出來的話,這種隻要麵對他就會升起的無力感實在太深了。世事變幻,如此許多年過去了,二人都有了不能言說的苦衷,又何必去問呢?日子還是糊塗些會更好過。
“曾經是怨的,不過現在卻明白了,我們之間有太多的不得已,衍之,我總是感謝上蒼的,也同樣感謝你,感謝你幼時對我的照拂,感謝你現今與我同行。”杜蘅對於無法掌控的命運更多選擇的是順從,如果沒有蘇子衍的支撐,她隻怕早已堅持不下去了。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要是回到幼時,我們的境地會不會好上許多?”不知何時,蘇子衍已經坐到了杜蘅的身旁,他將杜蘅攬進了懷裡,杜蘅心下驚訝之餘,卻沒有掙紮,她心跳的厲害,杜蘅抵著蘇子衍的胸膛,兩手不知道放到哪裡,她聽見蘇子衍的心跳,一聲比一聲強烈,那樣有力的心跳,讓他們二人的距離更為貼近,蘇子衍接著說道:“那時你總是要強,什麼你我都要爭上一爭,知道你走了,我便半點讀書的心也沒有了,我爹爹結結實實地給了我一頓軍棍呢,現在想來,或許咱們錯過了許多年,自己未曾察覺過罷了,若是……”
杜蘅用手指抵住他為說出口的話,她渴望抓住眼前這一點點的溫情,他是這樣,她又何嘗不是“我們不管曾經的那些,隻盼當下這一刻就好。”
其實哪怕站在他麵前,她所能做的也微乎其微,況且滄海桑田,此刻心境與往常已經天差地彆。她終究找到了對的人,也如他所願大膽地縱情去愛了。往事不可追,眼前之人是曾經幻夢,但已是昔日月。今日來這裡,不為任何旖旎心思,卻猶覺悵然若失。
從他投來的含笑目光裡,她明白他亦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