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落水(2 / 2)

權相的傾城娘子 遲也 9346 字 9個月前

太後看見這東西,隻覺得呼吸困難,胸腔像是被什麼堵塞著,她從齊姑姑身邊掙紮起來,抓住皇帝的衣裳“你從哪裡來得這件衣裳,說,你從哪裡得來的。”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這是她當年的衣裳“這是先帝賞給哀家的,他說哀家的美麗是萬人不能及的,所以這樣的美麗他要留在身邊。”

“當年先皇把這件衣裳收回去後,卻讓人給燒毀了,母後不疑惑嗎?”皇帝還沒說完,太後就尖叫著讓他閉嘴,把那紗衣抱在懷中“因為當年害死小哥哥的,正是朕的父皇,他害怕母後一家獨大,也怕山河被張家奪去,隻能讓母後絕了生育能力,也讓小哥哥慘死腹中。”皇帝神色暗淡,這是權利的博弈,卻讓他的母親丟了一條命“是朕的母妃不忍心,把這件紗衣留了下來,也害了自己的命。”

太後看著已經腐爛發臭的紗衣,好像看到了腐爛發臭的自己,她把紗衣扔到一旁,猛烈地拍著床榻“皇上,皇上,您騙得我好苦,我到閻王爺那去告你!”她泣血地哭喊已經讓聲音有些沙啞。

皇帝不忍心看他,決絕地離開,太後掙紮著,她一輩子的夢都碎了“你不許走!你把話給哀家說清楚!”太後從床榻上跌了下來,齊姑姑把太後扶在懷中,抹了抹她的臉,太後的淚肆無忌憚地流著,模糊了她的臉。

齊姑姑明白,太後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自欺欺人,她欺騙自己在向伊春貴妃複仇,明明已經有許多端倪,讓她能夠發現是皇帝做的手腳,她卻視而不見,不肯去看見。齊姑姑抵著太後的額頭“娘娘,以後要好好活兒,好好活。”

太後昏昏沉沉地睡去,伊春貴妃好像在向她索命,齊姑姑在外麵看著煮藥。她一不留神就奔了出去,月色清明如許,她好像在假山後看見伊春把那件燒毀的紗衣收了起來,捂著肚子說“皇後姐姐,也不容易,這件事兒千萬不能讓皇後姐姐知道,希望皇後姐姐能夠挺過這一關。”

伊春向她示弱多次,都被她視而不見。太後靠在假山上,冷風讓她清醒,太後隻穿著單衣,吸了吸鼻子,她把伊春的示弱當成了狐媚皇帝的招數,然後竭儘所能地折辱她,最後不惜害死了她。

伊春死的那一刻,太後不覺得痛快,反而覺得痛苦,他們鬥了這麼久,這麼輕易地就走了。這一直以來都是她輸了,她輸給了先帝,輸給了自己可悲的命運。太後抱緊了膝蓋,喃喃自語“哥哥,我不願意了,我不願意再進宮了,這宮裡會吃人啊。”

有宮人聽見了聲音,提著燈籠過來,卻被一個小太監攔住,聽著像是小六子的聲音“姑娘不要過去了,這天高月黑的,應該是哪個娘娘的貓兒走丟了,你彆被嚇著了,我過去看看就好了。”

小宮女聽了,也是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然後對著小六子再三道謝,是有一聲貓叫,小六子抱起貓,然後摸著貓毛“乖乖,你剛生產完,怎麼就跑到這兒來了,也不怕你的孩子被彆人抱走,要是丟了孩子,你可彆活著了,有什麼好活的呢?”

那邊廂夜風徐徐之中,太後卻是一字不差,儘數落入耳中,“那還有什麼好活的呢”九個字,幾乎如烙鐵一般實實印在了她心上,把她的心臟燙的起泡,太後離開了假山,作勢就要跳下池塘“還有什麼好活兒的呢?”

小宮女還沒走遠,聽見“撲通”一聲,似乎是有落水的聲音疑道:“什麼東西落水了,還撲騰著呢?”她側著耳朵,聽了片刻“可能是那隻貓兒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他捧著東西往麗妃宮中去了,麗妃是宮裡的紅人,還是她更為重要一些。

第一個發現太後的是皇後宮中的石榴,她來外麵取一些炭火,就看見皇後以一種詭異地姿態,自己跳下了池塘,有那麼一瞬,幾乎是本能一般,她衝上前一步,想要將落水之人救上來。可她敏捷地發現,太後是自己出來的,身旁沒有跟著任何侍衛和下人。

她停下了腳步,太後在水中不停地撲騰,皇後現在已經是步履維艱,小六子跟在太後身邊,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就連身邊親近的人都受了牽連,她要去救這個人嗎?要是小六子知道,他會高興嗎?

河水來回翻騰,這一抹明黃十分顯眼,浪花翻湧間湮滅了人聲,那一抹明黃的身影十分顯眼,她從未這般為難過,一顆心攥在了一起,汗濕的手心來來回回地揉搓著這一顆心。須臾,她懷著對小六子的愧疚,還是跳了下水。

石榴一手鉗製住太後的胳膊,就開始把她往上拖,池塘看著淺,實則深的很,石榴的腳被池塘底下的水草纏住,怎麼也掙脫不開,又不敢輕易地放開太後,她費力地用另一隻腳,脫掉鞋子,赤著腳然後把太後拖了上來。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您醒一醒啊。”太後幾乎隻剩下了一口氣,石榴清理出太後口腔和鼻腔中的淤泥,按壓著她的腹部,直至她吐出了一些水。齊姑姑也找到了這兒,石榴的腿流了血,從水中到岸上,她看見太後就開始哭。

“太後娘娘,您的命好苦啊。”皇帝不過才離開一個夏日,就出了這樣的差錯,合宮驚動。皇後在自己的宮中設了佛堂,排位前供奉著她父親的名字,太後的名字。她一直數著的佛珠突然斷了,皇後心中一驚,有些難過。

“來人,來人,發生了什麼事?”皇後盯著自己的腳尖,在地上拾著佛珠,她的心突突地跳著,好像要失去什麼東西了,有一棵佛珠卻怎麼也撿不起來,咕嚕咕嚕地滾,等她終於趕上,佛珠已經開裂了。皇後心道——不好啊。

“回娘娘,是太後娘娘落水了,石榴姑姑去取炭火的時候發現了,才把太後救上來,這時候皇上已經過去了。”宮中剩下的唯一一個小宮女想到這兒心中就一陣顫抖,難不成這皇後娘娘真的和外界說的一樣,是不是真的帶一些“克人”的命在身上。

小宮女渾身顫抖著,害怕著這事扯到長春宮,把自己的命填了進去。皇後心中無限苦楚“不要管了,姑母自己的命數。”她拿出佛經,一頁一頁的讀給神佛,南無阿彌陀佛,求求諸天神佛保佑姑母,一切平安順遂。

太後在內屋中休息,石榴渾身濕透了,皇帝無暇顧及,小六子悄悄遞給她一塊布,讓她能夠擦擦自己,石榴小聲地帶著歉意地“抱歉。”小六子摸了摸石榴的頭,石榴心思單純善良,隻要是她,那就一定會救。小六子不覺得有什麼。

齊太醫進來又出去,麵色便灰撲撲的不太好看,但見皇帝焦灼,忙回道:“皇上,太後娘娘腹中的水都已經控了出來。經微臣和幾位太醫診脈,落水對娘娘鳳體影響不深,但看娘娘脈象,乃是急怒攻心,心力交瘁之狀,此刻痰氣上湧,已經迷了心竅。而且太後娘娘的神誌一直未曾清醒,說著什麼‘沒什麼好活’的話,隻怕……隻怕……隻怕是油儘燈枯了。”

皇帝也明白,卻不得不做個樣子“沒用的東西,下去領罰,逐出宮去。”齊太醫早就是太後的人,這樣罰他也是應該。

皇帝想起從前的歲月,太後有時候對他也是很好的,他記得自己的嘴巴被燙破了皮,父皇卻仍讓他背書,隻有太後給他求了藥,抱著他在神像前求神。他們也曾是如此親密,皇帝的聲音帶了一聲啼:“一切都先以母後的身體為先,但後麵的事也應該準備著。”

“剛才救母後上來的人在哪裡?”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向下掃視尋找著。皇帝端著茶盞的手凝在了半空中“這樣至誠至性的人,該受一些封賞才對。”石榴看皇帝提到了自己,把毯子塞到了小六子手中,跪到前頭。

“是奴婢,奴婢是長春宮中掌燈宮女石榴。”石榴爆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看見皇帝的身體明顯地僵住“這都是奴婢份內的事,奴婢不求上次,皇上與太後娘娘健健康康,那就是奴婢求的最好的事。”石榴磕了兩個頭,她瞧瞧看了看皇帝,皇帝的身姿如鬆,原來皇後娘娘的心上人就是這個樣子。

皇帝看他說話得體,就不再管他,齊太醫伸手在她胳膊上紮了一針,太後有些痛地換了個躺的方向,終於醒了過來,她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齊姑姑看她醒來,忙著拜老天“謝謝老天爺,老天憐憫,讓太後娘娘醒了過來。”

太後讓齊姑姑退下,自己拉著皇帝的手“皇帝,看在哀家養育你一場,答應哀家一個請求。”太後的眼眶乾澀,她想要擠出兩滴淚,讓皇帝好歹能夠憐憫她一些。

“母後,可這些好,本來就是朕的親娘該給朕的。”皇帝把所有人趕出去,屋子裡隻剩下了母子二人。太後的手心裡冰冰涼涼的,皇帝讓人給她拿了湯婆子,怎麼捂也不見回暖“母後有什麼話就說吧,這兒沒有彆人的。”

太後吐出一口混濁的氣,她的淚欲落不落,眼中隻有一陣酸疼“人之將死,其言也懇。皇帝,哀家是對不住你,可你也對不住哀家,哀家沒有儘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你也不肯真心把哀家當成母親,哀家唯一對不住的隻有你的母親。”

“朕的母親。”伊春貴妃死的很早,在皇帝心中隻有一個很淺很淺的印象,就是她抱著自己唱搖籃曲,他忽然有些生氣“如果朕的母親還在,也能給朕一般孩子的寵愛,可這一切都給您毀了,朕問您,朕的母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你的母親是一個溫順的人,哀家不過是對她好了些,就讓她都聽了哀家的話,讓她毫無防備,哀家給他什麼,他就吃什麼,一點都不懷疑哀家,可哀家不做,你的父皇也會做,這樣的男人。活的時間長了隻會讓這個男人心煩。”太後訴說著自己的悲哀。

太後人想到了以前,人竟然活泛了起來,人有了勁頭,臉上有一股詭異的紅暈,她咳了兩聲。她心中裝著皇後,看見了她,她好像看見了自己。

“咳咳咳……”太後吃力地咳嗽,胸腔是嗡嗡地疼,她渾身發冷,好像在水池中掙紮也掙紮不上來“哀家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哀家問你,當初瑞權孩兒的死是不是你有意為之?”皇帝有些心酸,太後都要死了,心裡頭還是放不下那個草包。

“是。”皇帝點了點頭,他往太後的身後墊了一個枕頭“他侮辱了朕的生母,他該死。更何況,杜蘅與蘇子衍,沈侯大人不想讓他活,朕要用人隻能順了他們的意,朕彆無他法。”這好像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一個罪人換幾個忠臣。

“那麗妃的孩子呢?皇上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太後發現自己要死了,還是沒有看清楚自己的這個兒子,他周身好像有許多霧,把他遮了一個嚴嚴實實,任誰也看不清楚,誰也猜不透。太後又是咳嗽兩聲。

皇帝的目光深不可測,他沒有回答太後的話,隻是笑著看著她“母後,今日累了嗎?要是累了就先歇了吧,這些後宮中的事情,就交給彆人做吧。”皇帝的去語氣輕柔得如同三月的和風,聽得人不寒而栗,說得人也說不明白了。

“好好好,那哀家也告訴你幾件真心事。”點頭對太後來說已經是一個費力的事“杜蘅的弟弟是哀家殺死的,哀家不能讓杜家這樣一點一點成長起來,隻有這樣從根源拔除,哀家的心才能放下來,何老的死也是哀家,還有……咳咳咳,還有姚頌的妻子這些人等都是哀家做的。”太後蒼白發皺的臉上像是一顆老透了的核桃,她說了許多真心話,又難聽地罵人的話,也有一些疑惑地事兒交代出來,皇帝看她越說越沒有章法,頭有些痛,太後“哼哼”一笑。

“皇帝,哀家想要見皇後。”太後油然而生無限淒苦之意,隻覺得半生好強之心,儘數化作了一攤灰燼。無數言語掙紮著要從她舌尖蹦將出來,喘息了片刻。方能定住心神“哀家是太後,也是皇後的姑母,皇後對你是一片赤誠心腸,皇帝你是明白的。”

皇帝依舊含著最溫和得體的微笑,好像這一切不曾發生,他替太後掖了掖被角“好,朕答應母後,不過朕一切都有決策,母後就不要操心了。”

皇帝的旨意到了長春宮,皇後有些驚訝“皇上讓本宮去見姑母?”

皇後對於皇帝來說,隻是一種稱呼,一個身份。皇帝連名字都不願意稱呼一聲,可她偏偏這樣愛著皇帝,皇後坐在轎子上,她的麵色逐漸發青,她的姑母,她的父親,都因為她的事受到了牽連,姑母一向健康,怎麼會落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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