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甫一生出,她唇瓣上的冷弧越發的深了,待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她終歸是雙腿一軟,整個人連帶身上的夜流暄齊往地上摔去。
千鈞一發之際,夜流暄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腰,猛地將她摟著站穩了身形。
待鳳兮抬眸望他,他清冷的麵上渾然未有半分醉意,反而是冷意逼人,甚至連他那本是朦朧的眸子此際也清明冷冽,透著幾許毫不掩飾的煞氣與震怒。
“廢物!”他薄薄的唇瓣一啟,如是言道,涼薄的嗓音猶如道道泛著寒光的長劍,直直刺中鳳兮的心脈,鮮血狂湧。
廢物?
鳳兮被這二字震住,心底抑製不住的開始默念,連帶眸色都呆滯了不少。
以前夜流暄也曾罵過她蠢,也曾說過她笨,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不料此番再度清晰的聽得這二字,她的心底,竟是破天荒的生出了委屈,甚至連眸子都呆滯泛酸,疼痛難忍。
她所有所有的委屈與黯然,的確是被封存得太久了,此番這夜流暄的‘廢物’二字,直挺挺的道出,無疑是戳中她的心底,錐入了她的骨髓,從而使得她那些封存已久的委屈與黯然突然如泄了閘的水,奔騰而來,似要將她卷入,淹沒。
她思緒繁雜難耐,整個人呆愣原地,眼睛也抑製不住狂烈的紅了。
片刻,她忽地抬眸直視上夜流暄的目光,破天荒的冷硬逼人的道:“我的確是廢物,一無是處!你若嫌我沒用,便殺了我,殺了我!”
這話尾音未落,她的脖子已被他的長指扣住,隨即狠狠捏緊。
待她略微窒息時,耳側傳來他冷冽的嗓音:“我曾說過,你若再敢在我麵前求死,我定不輕饒你!”
鳳兮努力的勾著唇冷笑,因呼吸不及,整個人宛如垂死的螻蟻。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努力的張嘴,極為艱難的斷續道:“你差人打我罰我吧!縱然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裡,縱然生不如死,縱然廢了這條命,但隻要不讓我見你,便什麼都好!”
說著,斷續的嗓音頓了片刻,又道:“夜流暄,我做不來你眼中的‘鳳兮’,我現在便將‘鳳兮’二字還你。這麼多年來,我姚七月孤星帶煞,即便被人欺負淩辱,但也不曾真正恨過一個人,但如今,我當真恨你了,我恨你!我恨你!”
“若恨能讓你記住痛,讓你學會溫順,那你便恨我!儘管恨!”夜流暄冷哼一聲,精致的眸中怒氣難掩。
他麵上陰雲密布,手中的力道抑製不住的加重。
鳳兮越發窒息,片刻之後,她終歸是承受不住,隨後渾身一軟,暈厥過去。
初冬的天氣涼意刺骨,寒風凜冽,那樹木的禿枝,在風中搖搖晃晃,倒是為這冬日增了幾分淒涼。
鳳兮再度醒來時,無神的雙眸打量良久,才見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榻上。那頭頂樸素的床幔,精致典雅,然而那雪白的顏色,像極了送葬的白綾,襯出了幾分死氣。
周圍燈影重重,燭火搖曳,昏黃的光影撒來,淒淒靜謐。
床邊立著的幽蘭見她醒來,喜極而泣,不住的對她噓寒問暖,慰聲不斷,然而鳳兮卻一字都未曾聽進去。
不多時,鳳兮掙紮著下了床,幽蘭急忙為她穿上了外裙,隨即拉著她坐在妝台邊,為她梳妝。
透過麵前的銅鏡,鳳兮瞧見了脖子上那道深深的掐痕,呆滯平靜的眸子有過刹那的寒意,但片刻已是再度恢複死寂,毫無半分生氣。
這時,不遠處的屋門被推開,管家領著幾名婢女端了食膳來。
鳳兮巋然靜坐,呆滯的眼光靜靜凝在銅鏡上,不曾挪開一眼。
耳畔響來一道腳步聲,片刻已是停止在了離她不遠處。隨即,管家那道擔憂無奈的嗓音響來:“鳳姑娘終歸是醒了,大幸大幸!老奴差人端了晚膳來,鳳姑娘吃點吧!”
鳳兮呆然靜坐,一聲不吭,整個人宛如一潭死水,毫無漣漪浮動。
管家眉頭一蹙,在鳳兮身邊立了良久,才歎息一聲,憂心忡忡的道:“老奴不知今日鳳姑娘與主子在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求鳳姑娘明白,主子對你,終歸是未有惡意。另外,主子今日飲了太多的酒,身子受創,病弱虛浮,鳳姑娘可否隨老奴去看看主子?”
說著,見鳳兮依舊一動不動,他眸色中的憂色更甚,最後忍不住補了句:“若是鳳姑娘去探望主子,主子定會高興的。”
鳳兮靜默無言,眸色呆滯,猶如木頭。
管家靜靜朝她打量,臉色一變,最後似是意識到了什麼,急忙轉身跑出了屋子。
不多時,管家便領了一名大夫重新入屋。
那大夫將鳳兮診治良久後,便被老管家領了出去,最後,一大碗剛剛熬製出來的湯藥被幽蘭端在了鳳兮麵前。
鳳兮依舊神色呆滯,不言不動,幽蘭幾經勸慰,急得哭紅了眼,然而鳳兮依舊未有分毫反應,寬袖中的手指不曾抬起半分去接觸幽蘭手中的藥碗。
一旁的管家長長歎息了一聲,最後朝幽蘭發了命令:“灌下去!”
幽蘭怔了一下,隨即哭得越發厲害,顫抖著手剛要對鳳兮強行灌藥,不料鳳兮突然噴出一口血來,最後軟倒在地,人事不省。
翌日,東臨墨池啟程返回東臨,夜流暄出府親自相送。
鳳兮並未如昨日小端王所說的那般會被夜流暄送給東臨墨池,然而即便是逃過了這一劫,鳳兮卻似感覺不到這事一般,整個人木訥如石。
鳳兮眸色呆滯,臉色死灰,整個人像極了木頭枯井,甚至不會用早膳,不會用午膳,動不動便吐血昏迷,接連幾次後,待日近黃昏,她已是連坐都坐不起來了。
幽蘭這日多次在管家麵前哭訴,聲聲淒淒,有好事之人聞之,悄悄宣揚。
待第二日早上,右丞府中的所有人皆道:右丞寵溺的那名女子傻了,真傻了,連吃喝都不會了。
府中輿論瞬間炸開了鍋,小廝婢女私下議論,心思各異。
那芸羅公主卻是在這時候突然善心大發,賞了府中每個仆人五兩銀子。
府中之人個個顏開,喜色難掩,這股子高興的勁兒還未散去,不料這日正午,待夜流暄下朝歸府,卻見他領了一批官兵,將府中仆人不分男女的打了二十大板,死傷大半。
那些僥幸存活之人,卻是被逐出右丞府,任由其瑟縮街頭,自生自滅。
而夜流暄也因此,公然得了殘暴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