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轉眼,已是三日之後。
冬日的天氣更涼了,屋外寒風呼嘯而又冷冽,拂著屋外的光禿樹枝,簌簌聲不斷,清冷淒淒之意難掩。
右丞府邸內小廝婢女全數換了,如今府內那清一色的小廝,麵容冷峻如石,刻板平靜的眸子裡時常掩飾不知一抹渾然天成的凶光與煞氣。
他們不道是非,每日機械做事,右丞府內再無嘈雜議論,有的僅是平靜,沉寂,亦如暴風雨來臨那般死寂,壓抑得令人頭皮發麻。
這幾日內,鳳兮依舊呆滯如木,再也未說過一句話,甚至連吃飯都得被幽蘭強行喂了。
她身子清減得厲害,本是瘦削的身子,此番已是猶如皮包骨頭,連帶臉頰都微微凹陷,瞧得幽蘭時常紅著眼,但多次勸慰,依舊無果。
鳳兮的心,鎖了。人,也呆了。
幽蘭與管家皆這般肯定了,但卻素手無策,該用的法子儘數用儘,此舉也再找不出法子讓鳳兮恢複從前。
待到第四日時,空中突然下起了雪。
這是這個冬日的第一場雪,幽蘭端著水盆從推門進來,頭發與衣上皆沾了不少白雪,小臉上也終於是露出了這幾日以來的第一道笑容。
她將水盆放於圓桌上,擰乾裡麵的濕帕後便朝床榻而來,最後坐在床榻邊,小心翼翼的為鳳兮擦拭著臉,忍不住道:“鳳姑娘,外麵下雪了,連地上都堆了厚厚一層!”
說著,似是想到了什麼,語氣也低沉半分,隻道:“若是鳳姑娘身體好點,我便能將窗戶推開,讓鳳姑娘也看看雪了。”
鳳兮望著虛空,兩眼無視,一動不動。
幽蘭靜靜觀她,歎息一聲,眸中滑過憂色,最後終歸是沒了後話,認真的為鳳兮擦臉擦手。
待一切完畢,她端著水出了屋子,並在外極輕極輕的掩住了屋門。
不多時,她又端了一碗熱粥進來,對鳳兮幾經勸說,仍不見鳳兮回應,她正想按照前幾日那般強行給鳳兮喂粥,然而這次,即便是她的勺子將鳳兮的唇瓣抵出血,也不見她再度啟開唇瓣,打開牙關,讓她勺子裡的粥順利的送進去。
幽蘭急得紅了眼,泣道:“鳳姑娘,你吃點東西吧!奴婢知曉你有意識的,知曉你隻是不願和我們說話,亦或是不願看到我們,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這般對待自己啊!”
說著,再度將勺子遞到鳳兮嘴邊,因害怕再傷到鳳兮,幽蘭手中的勺子不敢再前進分毫,隻得泣道:“鳳姑娘,你吃點吧!求你了,吃點吧!”
鳳兮未應,兩眼依舊無神。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木門的巨響。
幽蘭嚇落了勺子,手中的粥碗也未端穩,清粥撒了滿身。
躺在床上的鳳兮麵色依舊,然而那無神的眸子,終歸是破天荒的稍稍一顫,而後再度歸於了死寂。
幽蘭顧不上整理滿身的清粥,扭頭一望,便見入屋之人正是自家那右丞。
此際,他身上的朝服未換,本是精致風華的麵上,此際卻冷冽儘顯,無形中給人一種難以言道的壓抑與涼意。
再瞧那不遠處的屋門,已是歪斜,搖搖欲墜,足矣見得自家這右丞方才那踢門一腳的力道有多重。
“相,相爺。”幽蘭眸露畏色,忙朝夜流暄歸了下來,喚了一聲。
這廂的夜流暄慢步而來,目光直鎖著床榻上的鳳兮,不曾朝幽蘭掃來一眼。
待行至床榻邊,他居高臨下的將鳳兮打量,精致深黑的眸子裡微光隱隱,連帶風華如神般的麵容都透出了幾許令人頭皮發麻的沉寂。
“再去端碗粥來!”半晌,他才清冷出聲,這話卻是對著幽蘭說的。
幽蘭忙應了一聲,不敢耽擱,當即收拾了地上的粥碗及碎成兩半的瓷勺,爬起身子便極快的朝門外衝去。
屋內氣氛沉寂下來,透出幾許壓抑。
鳳兮呆滯著雙眸,一動不動,縱然是覺察到夜流暄坐在了她的床榻邊,一雙幽深的雙眸直鎖著她,她眸色也不曾有半分的波動。
“生無可戀,便想死了?”突然間,他低沉沉的說了話。
他這嗓音一落,他修長冰涼的手指探上了鳳兮的臉,漫不經心的摩擦,隨即又道:“這些日子我為來,你便將自己折磨成這樣了?”
鳳兮呆滯的眸光終歸是動了少許。
夜流暄這些話,無疑是直直戳中了她的內心,點透了她心底封存著的癡念。
是了,這些日子她雖呆滯癡愣,連膳食都不會吃,連水都不會喝,整個人都宛如木頭,不言不語,然而,連幽蘭都知她有意識,知她並非真正的呆傻,是以這夜流暄,又如何觀不透她的內心。
她隻是,不想再麵對任何人了,更無精力去應付這些人了。
若是她當真一病不起,致而喪命,那邊一了百了,徹徹底底的解脫了。
若是當真是體內那枚顧風祈所給的‘火荼’起了效,若是顧風祈當真有心帶她去西桓之地,到時候,待她假死後醒來,怕是已然踏上了去往西桓的路途,從而可徹底斷了這南嶽的一切。
“怎麼啞了?不敢應話了?”這時,夜流暄清冷的嗓音一挑,話語冷意逼人。
他涼薄的指尖一點一點的觸碰著鳳兮的臉,那皮膚相觸的感覺,無疑是冰涼而又戰栗,無端端的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威脅與壓抑。
鳳兮麵色不變,眸中依舊呆滯,縱然是心底極其反感他的觸碰,但她卻壓抑得極好,眸中情緒也無明顯波動。
她知曉的,這人陰晴不定,他的指尖此際能在她麵上漫不經心的滑動,下一刻,他也能毫無預兆的劃爛她的臉,亦或是扣住她的脖子,一點一點的捏碎。
他一直都是這般冷血陰狠之人,虧得她第一眼見著他,竟會以為他溫潤如神祗,亦或是九天謫仙,然而事實言明,這人哪裡有半分謫仙的溫潤與善意,這人明明冷如修羅,滿身殺伐,是不折不扣的魔。
亦如此際,他深黑的眸子直鎖著她,那雙眼裡聚集著太多的冷意威脅,若是換做以前,她定然瑟縮發抖,忍不住朝他跪地求饒了。
隻可惜,如今的她,大抵是看得淡了,大抵是死過幾次了,是以此番麵對他,情緒與心境也無太大的波瀾了。
不願再麵對他那雙深黑的眼,更不願他涼薄的手指在她臉上漫不經心的滑動,鳳兮有些艱難的偏過了頭去,雖然未曾避開他的手指,但終歸是避開了他的眸。
屋內氣氛似乎更為寂寂壓抑了,隱隱透著幾許令人頭皮發麻的緊然。
然而正當這時,不遠處卻傳來腳步聲,隨即,是幽蘭那道急促而又小心翼翼的嗓音:“相爺,粥,粥端來了。”
“嗯。”夜流暄終歸是收回了落在鳳兮臉上的長指,接過了幽蘭手中的粥碗,冷道:“出去!”
幽蘭身形微顫,略微擔憂的快速瞅了鳳兮一眼,不敢多呆,當即瑟縮恭敬的應了一聲,慌忙出了屋子。
鳳兮靜靜躺在床榻,一聲不吭,呆滯的眸子依舊一片死寂,毫無漣漪起伏。
這時,夜流暄涼薄的手指板正了她的頭,隨即,一隻舀著熱粥的勺子被遞到她的嘴前。
鳳兮一動不動,不曾有分毫反應,夜流暄手中的勺子僵持片刻,最後他漫不經心的出了聲:“喝下去!”
鳳兮不動。
片刻,他似是耐性耗儘,當即將勺子朝身後一扔。
僅是刹那,不遠處傳來勺子碎裂的脆音,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鳳兮心底滑過冷諷,死寂的眸子裡也有半許的波動,然而眨眼間,她隻覺夜流暄頓時朝她傾身而下,薄涼的唇瓣霎時封住了她的。
鳳兮腦袋一白,如雷灌頂,渾身也驟然僵硬。
正要本能的發狂般推開他,不料身子極弱,推出的力道極小,不能動他分毫,而他也趁勢撬開她的牙關,一口溫熱的粥自他嘴裡喥進了鳳兮的牙關內,最後逼得她強行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