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話未落,門外突然進來一人。
長白山老頭忙噎住後話,與鳳兮雙雙朝門處一望,才見入屋之人,是管家。
管家手中提了一個大食盒,腳步迅速的走至圓桌邊,先是朝鳳兮恭敬道:“老奴方才去酒樓帶了些飯菜回來,鳳姑娘看看是否合胃口。”
長白山老頭在一旁叫囂:“你怎不問問是否合我胃口?”
管家似是渾然未將長白山老頭的話聽入耳裡,甚至瞥都未朝他瞥來一眼。
老頭頓覺惱怒,嘖嘖兩聲,道:“你倒是與你那主子學得像,高傲得很,完全不理人!”
管家專注的將食盒裡的飯菜端出,待將飯菜全數擺好,他目光才朝長白山老頭望來,道:“觀主若能正經說話,老奴豈有不理你之意。”
“你是在說我不正經?”
“偷盜院中的桂花釀,觀主此舉,你覺得正經?”管家回了一句。
長白山老頭當即不服氣的道:“這桂花釀是夜流暄那小子所釀,老頭我喝了一點,有何妨?再者,我也算是他的長輩,他就該孝敬我才是!”
管家臉色微變,盯長白山老頭一眼,欲言又止,但終歸是未道出話來。
鳳兮伸手先行替長白山老頭盛了一碗飯,長白山老頭滿意一笑,忙捧過飯碗便開始大吃,鳳兮瞥他一眼,目光又朝他麵前的酒壺望去,低道:“這酒,是夜公子釀的?”
管家回道:“嗯。前些日子主子在這彆院時,便差人尋了些乾桂花來,隨即又添加了些藥材,親自釀了幾壺酒。主子本是交代,待這些酒在地下存上一月,便全數挖出來給鳳姑娘送來,隻是這日子還沒滿一月,便被觀主挖了一壇子出來。”
鳳兮心底一緊,目光深邃,但清秀的麵容上的臉色卻是分毫不變。
夜流暄竟還親自屈尊降貴的給她釀酒了?
他為何要給她釀酒,她曆來不沾酒,他此舉何意?
“夜公子還會釀酒?”她按捺神色,低問。
管家歎息一聲:“主子不會。隻是主子鑽研了不少醫書,是以就學了些法子,釀了些藥酒。”
“那小子倒是有心。”長白山老頭嘴裡塞滿飯菜,模糊的說了一句,雖看似大大咧咧且隨意,但此話一出,他眸底深處卻是又道一閃而逝的深邃滑過。
鳳兮朝長白山老頭瞥了一眼,隨即目光再度朝管家落回,又道:“夜公子何時對醫書感興趣了?”
這話一出,又覺自己多此一問了。
想來以前在右丞府中,她當時吃了顧風祈的假死藥,是以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她當時便見得夜流暄一直呆在書房內,茶飯不儘,夜不就寢,隻為認真的讀他書桌上那成堆成堆的醫書。
他是在那個時候就對醫書感興趣了嗎?
一想到這兒,鳳兮神色驟然複雜,心底深處似乎有種強烈的疑問與不敢去猜測的答案要噴湧而出,令她臉色都有些發緊,發沉。
正這時,管家歎了口氣,低低出聲:“主子曆來對醫書不感興趣,他鑽研醫書,也是為了鳳姑娘。”
一言直入鳳兮心底,那種猛烈的衝擊令鳳兮臉色微白。
長白山老頭噎了一口飯菜,也跟著一歎:“我說丫頭,有些事,你當真應該好生想想了。你越是想抵觸,越是記著以前,越是想逃避,你就越是會錯過些珍貴的。”說著,再度補了句:“聽我一句,好生想想你身邊的這些人,沒準兒你會發現些什麼。說來啊,你一直覺得你以前過得苦,在姚府中受苦受難,但也許,還有人比你過得更苦。嘿,你至少還沒親眼見著雙親慘死,也沒過過從狼嘴裡搶食與活命,或者日日都在刀尖上生存的日子吧?”
這話一出,長白山老頭繼續開始刨飯,吃態與市井餓人無異,委實是不像方才那個說出一些勸慰之言的人。
鳳兮神色開始搖曳,心底發緊,她沉默良久,終歸是一言不發,隻是執起了筷子,故作平靜的開始吃飯。
管家眉頭一皺,眸中存有幾許無奈,正要言話,不料長白山老頭朝他道:“有些事,讓她自己想通為好。唉,這些年輕人啊,總是喜歡沒事折騰,這折騰來折騰去的,傷人傷己,最後怎麼哭的都不知道!”
屋內氣氛逐漸寧靜,幾近於緘默。
因著心底難以平靜,情緒稍有受損,是以鳳兮僅吃了幾口飯,胃口極為不佳。
管家在一旁看得有些擔心,幾番相勸,但鳳兮仍是未曾多吃一口。
不久,待長白山老頭也吃好後,管家迅速撤了桌上的飯菜,待將桌子都擦乾淨之後,這時,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鳳兮等人皆轉眸一望,便見一名身材頎長的俊美男子踏入了屋門。
是伏溪。
鳳兮神色微動,而那伏溪自一入得屋來,便將目光迎上了她的,裡麵存有幾許複雜。
因著他的目光鎖得緊,鳳兮稍有不適,待剛剛挪開目光,伏溪已是坐定在了她的身邊,渾身傳來一股淡淡的煙塵味。
“今日劉府大火,你沒事吧?”鳳兮默了片刻,先行發問。
伏溪道:“的確無事,隻是芙兒受了傷,又被濃煙熏暈,已被大昭皇子和蘇衍帶去客棧安置了。”
鳳兮神色微沉,低低的問:“芙兒傷勢如何了?”
伏溪眉頭一皺,靜靜的觀著鳳兮,有些不暢的問:“你怎還關心她?”
鳳兮不言。
伏溪突然來了怒氣,狠道:“她與她那兄長倒是隱藏得好!若不是昨日大昭皇子差人提醒我劉府有異,我也不會與他聯手在劉府中打架,以圖尋找埋藏在劉府院內的地室!我與那大昭皇子本是有意在劉府中找出那烏俅將軍的下落,不料誤打誤撞,竟是探出了芙兒與蘇衍的身份!”
長白山老頭當即道:“你們在找那烏俅將軍?這怎可能!那烏俅小兒不是死在牢中了?”說著,生怕彆人不信,他又底氣十足的補了句:“那日是老頭我親自瞧見他死了的!”
“烏俅之人擅長易容,你瞧見的那個人,許是根本不是烏俅將軍!”伏溪道,說著,越發惱怒,狠道:“烏俅之人果真是狡猾得緊!想那蘇衍與芙兒在我身邊埋藏這麼久,我竟是分毫不知他們真實身份!若非常日裡做事嚴謹,他們怕是將蒼月宮和整個武林都控製了。”
“他們的目的,怕是不在蒼月宮和武林。而在於主子。”這時,一言不發的管家出了聲。
伏溪抬眸朝管家一望,管家眸色一深,又道:“那二人極善於隱藏,在閣主你的身邊隱藏這麼久都未動異心,想來,他們的目的,並非是你手底下的武林,亦或者是蒼月宮,他們針對的,怕是主子,或者,鳳姑娘。”
長白山老頭煞有介事的應和:“是啊是啊!今兒丫頭的手指被人刺了,中了毒!”
伏溪與管家臉色皆變。
伏溪問:“是芙兒刺的?”
鳳兮稍稍點頭,眼見伏溪怒意橫生的眸裡夾雜著擔憂,鳳兮道:“無妨,不過是尋常之毒,如今已解。”說著,目光朝管家望來:“若芙兒真要對我不利,又豈會下這麼尋常之毒。”
管家眉頭一皺,默了片刻,低道:“若當真這樣,原因怕是隻有一個。”說著,他嗓音稍稍一沉:“他們如今,定不想與我們鬨翻,或者並不想真正與主子衝撞。他們,怕是在伺機以待,亦或者是在爭取時間。”
爭取時間?
是了,芙兒未對她下狠手,無疑是不想將事情鬨大。
而當時顧風祈與伏溪大打出手時,芙兒突然主動朝伏溪的劍尖衝去,無疑是想用自己來阻擋顧風祈與伏溪的打鬥,表麵上看似她心憂顧風祈與伏溪,實際上,卻是阻攔他們趁著打鬥之際,探查劉府大院。
再者,此處是東臨西桓都城,她若真對她這東臨長公主不利,她與蘇衍,定是插翅難飛。
隻不過,芙兒就這般篤定她對她用了毒,她鳳兮,會一聲不吭,甚至不報複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