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兮麵色微微僵了幾許,瞪了長白山老頭一眼,隨即抬眸朝夜流暄望來。
眼見他精致如華的麵上染了半許笑,而他那瞳孔深處,卻是增了幾分不曾掩飾的淡漠與清冷。
鳳兮怔了一下,心道這夜流暄怕是心頭不悅了。
想他曆來都喜歡將所有事都掌控於手心,如今她擅自做主在前幾日便差暗衛將長白山老頭及王府管家喚來,這夜流暄如今知曉這事,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好臉色的。
果然,夜流暄麵上的淡笑不曾收斂,但眸底的神色卻是沉得快,他靜靜的朝長白山老頭望著,嗓音清冷如冷冽的刀口,委實慎人:“道長是鳳兮喚來的?”
大抵是夜流暄的眼神太過低沉,長白山老頭一陣瑟縮,隨即朝後退了幾步,將那拄著拐杖的管家推搡至夜流暄麵前,道:“彆盯老頭我!是這總管非得讓我來的。”
幾日不見,總管則是消瘦不少,隻是雙腿仍是殘疾,隻能倚靠拐杖行路。
他站定在夜流暄麵前,低垂著頭,恭敬道:“主子多日不歸,老奴擔憂,是以擅自做主的來了,隻想照顧著主子。”
夜流暄不曾發怒,然而那低低沉沉的嗓音卻是冷冽至極,他目光森森的落向管家,道:“如今你倒是好本事,竟是敢擅自做主的離開京都。難不成上次的斷腿之痛,竟還未讓你長教訓?”
他這嗓音極低極沉,無疑是山風欲來的雲湧感。
管家身形僵了幾許,長白山老頭瞅了眼夜流暄臉色,已是明哲保身的迅速挪到了遠處。
鳳兮歎了口氣,稍稍自夜流暄懷中退出,隨即握上了他的手,按捺神色的朝他緩道:“流暄,你莫怪管家。一切都是鳳兮的主意,是鳳兮差人邀管家與皇叔來此的。”
夜流暄並未理會她的話,目光依舊森冷的落在管家麵上,低沉沉的道:“擅離職守,不聽命令,上次斷你兩腿,這次便罰你自剜膝蓋骨,你可有異議?”
管家渾身一顫,卻是僵硬著嗓音恭敬道:“此際能見得主子安好,老奴彆無念想,自當領命。”
說著,已是開口朝跟在他身後的風塵仆仆的暗衛借劍。
鳳兮臉色一變,頓時跳下牛車,一把拉住管家,朝他道:“此事因鳳兮而起,管家不必受罰!”
“鳳兮!”夜流暄瞳孔一縮,嗓音增了幾分強硬。
“鳳姑娘還是彆顧老奴了。老奴擅離職守,本該受責罰的。”正這時,管家也出聲安慰,嗓音裡儘是服從,並無半分的不願。
鳳兮眉頭一皺,心底也來了怒,朝管家道:“說了不是你的錯便不是你的錯!你也彆在這裡添亂了!”
嗓音一落,管家一怔,微愕的望著鳳兮,似是未料到鳳兮這般溫吞之人,竟會朝他吼話。
“哇呀,乖侄女兒,你這吼人的性子也是攝政王教的?唉,我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黑嘛,你沒事跟著他混做何,竟還當眾摟抱了,你知不知道你是女子,你以後還要嫁人的哇?”正這時,立在不遠處的長白山老頭也咋咋呼呼的出聲。
鳳兮瞪他一眼,語氣依舊不好:“皇叔若是閒得無事,便早些入客棧休息! 若是不累,鳳兮最近許久不曾煉過丹藥了,不如皇叔去河邊的山上采些藥材回來?”
長白山老頭臉色當即一變,頓時打了哈欠,隨即一本正經的道:“一路舟車勞頓,老頭的骨頭都快顛簸得散架,此際必須得休息了,采藥之事,可有暗衛代勞,反正這些人不打打殺殺,就是吃閒飯的罷了!對了,若要讓老頭我替攝政王把脈就診,需得老頭我醒來後再說。”
嗓音一落,已是故作平靜的入了客棧。
鳳兮眼角微抽,甫一回眸,便見夜流暄的目光依舊森冷的落向管家,管家臉色微白,已是接了身側暗衛手中的長劍,並作勢要拔出長劍,鳳兮臉色一變,當即奪過長劍,待管家愕然望她時,她怒道:“說了沒你的事便沒你的事,管家若是有精神在這裡自殘,還不如去客棧內替流暄熬碗湯藥送來!”
說完,分毫不待管家反應,目光又朝夜流暄瞪來,道:“管家都跟了你這麼多年,你竟這般對他!你不是說除了我,管家便是你最近的人嗎?既是這麼近,你還對他這般狠烈做何!”
“無論遠近與否,他都違抗了命令……”夜流暄清冷道。
未待他尾音落下,鳳兮更是惱怒:“命令有多貴重?有管家性命貴重嗎?你這人就是這樣,明明在意的很,卻總要傷害對方,一旦對方受傷了,又心頭不安,你何必要與自己這樣過不去?”
說著,一把將他從牛車上拉下來,扣住他的手腕便朝客棧裡拉,頭也不回的道:“有些事也需變通,流暄你,沒必要太絕,傷人也傷己。走了,外麵風涼,先回客房暖著。”
夜流暄被鳳兮強拉著往前,縱是鳳兮動作粗魯,但他亦步亦趨卻顯得委實清雅。
眼見夜流暄一言不發的被鳳兮拉入客棧內,姿態順從,並未再吩咐管家自殘膝蓋,管家怔怔的望著夜流暄消失在客棧門內的背影,愣在原地,未能回神。
正這時,那駕牛車的老頭嘖嘖兩聲,驚呼道:“老頭見人無數,惟獨這姑娘彪悍得緊,這位白衣公子,也軟弱得緊,怎就被姑娘家的三言兩語就說得變了決定呢?”
嗓音未落,周圍齊刷刷的幾把寒晃晃的長劍架在了他脖子上。
駕牛車的老頭一驚,嗓音頓時顫了:“那姑娘與公子坐我牛車不給銀子,如今竟還想殺人免銀了?你們是想濫殺無辜嗎?還有沒有王法!你們知道老頭我在這漁村裡也是數一數二的……”正說著,待覺得脖子上的長劍逼近幾許時,他渾身頓時僵硬,到嘴的話當即變了:“哇呀,大俠好漢饒命,饒命呐!牛車的銀子我不收了還不行麼!”
管家抽著臉,慢騰騰的自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抵在老頭手裡,威儀道:“我家主子,不過是在意那位姑娘,是以才會聽從那位姑娘的話。你若是再亂嚼舌根,休怪劍下不留人!”
老頭已是嚇得哆嗦,豈還敢反駁,當即狂點頭,最近道:“是老頭我方才說錯了,錯了!”
管家這才麵露釋然,隨即朝暗衛們示意一眼。
暗衛們會意,當即收劍,老頭一得解脫,忙的一鞭子抽在牛背,肥牛驚叫一聲,朝前撒丫子狂奔。
灰塵滾滾中,牛車在橫衝直撞的模樣,令在場之人怔愣。
管家伸手扶額,想起放在自家主子還在這狂野的牛車上坐著,那副不倫不類的場麵,委實是令人傻眼。
正這時,有暗衛攙扶住了管家,欲將他攙扶進客棧。
管家配合著緩步往前,隻是待要踏入客棧時,他蒼白的臉上卻是漫出了幾許欣慰,喃喃道:“這天下之大,怕也隻有鳳姑娘能勸得住主子了。唉,如此,也好,也好啊!”
總有人勸得住他,便總有人會讓他及時的懸崖勒馬。
隻是他跟隨自家主子多年,倒是鮮少見過自家主子在彆人麵前吃癟,不得不說,今日鳳姑娘那罵人強悍的姿態,委實是讓人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