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微明時,宮中便來了宮車相接。
鳳兮與夜流暄雙雙入得車內,入宮覲見。
待馬車抵達宮門,便有太監在宮門相迎,領著鳳兮與夜流暄直入宮中養心殿。
彼時,養心殿內燈火通明,暖爐生騰,倒是溫暖得緊。殿中角落,香爐正泛著青煙,淡淡檀香迎鼻,沁人心脾。
自鳳兮與夜流暄雙雙入得大殿,領路的太監便退出大殿,並掩好了屋門。
一時間,殿內寂寂,無聲無息中透著幾許壓抑。
不遠處的明黃禦桌旁,正坐著一身明黃龍袍的東臨墨池,許是甚久不見,鳳兮目光好他落去,稍稍打量間,竟是覺得有些陌生,隻是即便如此,他麵上的冷冽之色卻是一成不變。
“來了?”冷冽的嗓音響起,不帶絲毫情緒。
鳳兮怔了怔,忙要朝東臨墨池行禮,然而卻被夜流暄阻止。
鳳兮微愕,轉眸朝夜流暄望來,他深眼望她一眼,並未言話,隨即將目光朝東臨墨池望去,嘴裡道:“多日不見,墨池公子可還好?”
是墨池公子,而非皇上,不得不說,夜流暄這種刻意排斥身份的稱呼倒是令鳳兮詫異。
她臉色稍變,縱然夜流暄乃南嶽名副其實的暗帝,但如今身在東臨,卻也得稍稍收斂為好。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擔憂一般,夜流暄將她的手捏得緊了緊,以眸光示意她安心,正這時,案桌後方的東臨墨池也出了聲:“東臨竟遭烏俅威脅,朕怎能好!”
說著,已是起了身,緩步朝夜流暄行來,並低沉沉的道:“早想給流暄公子傳信寫書,以圖與流暄公子見上一麵,如今流暄公子突然到來,倒是恰好。”
說著,伸手一請:“流暄公子,鳳兮,軟榻上坐。”
東臨墨池這話也說得平常,並未使用太多身份是的敬語,他與夜流暄二人言話,並不像是兩國的主宰,反而更像是知根知底但又不曾走得太近的故人。
見狀,鳳兮心底微微滑出幾許釋然,待被夜流暄拉著朝不遠處的軟榻行去時,又突然想起東臨墨池與夜流暄皆為天下四傑之一,而天下四傑又常常相聚,是以這關係,縱然帶著太多太多的國之利弊,但終歸算得上是極為熟識之人。
在軟榻上坐定時,身側的矮桌上早已放置著熱騰騰的茶盞。
待夜流暄鬆了鳳兮的手後,鳳兮便端著茶盞遞在夜流暄手中,欲讓他暖和手。
夜流暄並未拒絕,自然而然的將茶盞端穩,隨即朝鳳兮投來一眼,漆黑的眸底深處漫出了幾許極為難得的波動。
正這時,坐在一側的東臨墨池出了聲:“鳳兮出使南嶽送達同盟書,功成而返,有勞。”
一聞這話,鳳兮一怔,心底深處也跟著顫了一顫。
東臨墨池難得喚她的名字,更難得這般與她客客氣氣的說話,她知曉的,今日他對她這般態度,應是瞧在夜流暄在場的緣故。
所有心思刹那間在心底深處纏繞蔓延,隨即,鳳兮暗自斂神,朝東臨墨池緩道:“臣女惶恐。出使南嶽,乃鳳兮本分。”
她不卑不亢的答著,然而嗓音微微有些發緊。
“無須拘謹。”這時,東臨墨池出了聲,嗓音卻仍舊如常的冷冽。
鳳兮點點頭,不再多言,本想靜靜坐在一側,然而殿外卻揚來了一道尖細的嗓音:“皇上,太後聽聞長公主入宮,便差老奴邀長公主至慈寧宮一敘。”
一時間,鳳兮臉色微微一變,不由扭頭朝夜流暄望來。
彼時,夜流暄正微垂著眸,麵色無波,神態也尤為淡漠清冷,似是察覺到鳳兮望他,他這才轉眸朝鳳兮望來,平寂無波的道:“既是太後相邀,你便去吧!”說著,眉心幾不可察的一蹙,又道:“等會兒我來慈寧宮接你。”
鳳兮神色一顫,稍稍點了頭,這時,東臨墨池也朝她出了聲:“你這幾日出使南嶽,太後日日念著,如今歸來,自該去看看太後。”
鳳兮朝他恭敬點頭,緩聲告辭,隨即起身出了殿門。
彼時,天色已是略微明亮了,然而宮中的宮燈依舊不曾熄下。
那領路的太監身材高瘦,一路恭敬無聲,待將鳳兮領至慈寧宮前,他伸手將殿門推開,扭頭朝鳳兮恭敬道:“長公主進去吧!”
鳳兮點點頭,緩步入內,待繞過那金絲屏風,便一眼望見了那正坐在妝台前有宮女服侍梳發的太後。
鳳兮神色微動,按捺心神的往前,待立在太後身側,才恭敬喚道:“鳳兮拜見太後。”
太後扭頭朝她望來,目光略微急急,待在鳳兮身上掃了一遍,才稍稍鬆神,道:“終於是歸來了。哀家聽說不久前你遇了烏俅刺殺,可有傷著?”
鳳兮緩道:“有勞太後記掛,鳳兮不曾受傷。”
太後揮退梳頭的宮女,隨即伸手將鳳兮的手拉住,染了皺紋的麵上儘是道不完的釋然與後怕:“沒受傷便好,便好啊!朝蓉就你這個遺孤了,若是出了半點事,哀家與皇兒便是罪人了。”
鳳兮嚇了一跳,忙跪下身來,道:“鳳兮惶恐。鳳兮身份卑微,豈能讓太後與皇上……”
太後歎息一聲,出聲打斷她的話,道:“不是說了喚哀家姨母罵?怎還是一口一個太後的喚了?”說著,手稍稍用力將鳳兮拉起,道:“哀家麵前,你日後便彆跪了,哀家方才之話並未有彆的意思,隻是有些後怕罷了。你此番出使南嶽,畢竟是皇兒之意,你若有何閃身,哀家與皇兒不僅對不起朝蓉,更無法與你外祖父交代了。”
眼見太後麵上的憂然與後怕之色不假,鳳兮心底也微微生出幾許暖意。
她反手將太後的手握得緊了緊,一時竟是有些無話,眼見太後略微花白的頭發蓬亂,鳳兮眸色動了動,緩道:“鳳兮為您梳頭吧。”
太後微微一怔,但刹那卻是勾唇朝她笑著,那生了皺紋的臉,一時間竟是滑出了幾許悠遠的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