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世子俊臉上漫出幾抹不信,道:“心地好?小爺我瞧她倒是一心思撲在了銀子上,沒瞧見前幾日才敲了小爺幾千兩,害得小爺在此當小工,今兒她又要敲小爺兩百兩銀子,賠你那花滿樓的大門麼?”
“這裡麵的是非曲直,想必世子爺比我更清楚!”老鴇眉宇突然一蹙,連帶臉上曆來的賠笑之色也稍稍減卻了幾分。
蕭世子輕笑一聲:“你這話何意?”
老鴇麵色稍稍變了變,眸光微斂,半晌,她才歎了口氣,緩道:“世子爺身份尊貴,且也是家勢雄厚,賠償花滿樓的幾千兩銀子,對你來說,無異於九牛一毛,世子爺又何須親自屈尊降貴的來這花滿樓當小廝?另外,前兩日,世子爺來這花滿樓,僅是見我那乾女兒不在,便扭頭就走,而獨獨是今日,你卻是留了下來,甚至還稱要在此一板一眼的與我那乾女兒抵觸著言話。”
蕭世子眸色深了深,妖異麵上的漫不經心也收斂了幾分。
這時,老鴇那略微少了賠笑虛以的嗓音再度道來:“我雖不知世子爺為何會盯上我那乾女兒,但我還是勸世子爺一句,若是世子爺要為難她或是欺她,我花滿樓,定不會坐視不理!”
蕭世子笑笑,半晌才道:“沒想到她僅是一個花滿樓賬房,卻得你這般重視。嗬,乾女兒?以前小爺我浪跡花街之際,怎未聽過你花滿樓老鴇也有個乾女兒?另外,不得不說,你那乾女兒的眉宇,倒是與我認識的一個人生得極像呢,隻不過,那人乃相府千金嵐桃花,一生一事無成,愚蠢魯莽,好色刁鑽,而你這乾女兒,卻是精於算計呢。”
老鴇一怔,臉色頓時有些複雜。
“蕭世子何須計較這麼多。天下之人,長得像的多著去了,再說,那相府千金嵐桃花,即便名聲不善,但也不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可比的!”
蕭世子意味深長的輕笑一聲:“哦,是嗎?”
老鴇望他一眼,斂了斂神,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無言。
不消片刻,嵐桃花倒是回來了。
她一手拎著一套衣衫,一手拎著一雙布鞋,待一入得屋子,她便極為乾脆的朝那蕭世子走去,待走至他麵前,她將手中的衣衫與布鞋往他身上一丟,待蕭世子順勢慌手慌腳的接住時,她才淡道:“穿上吧,好不容易得到的!”
蕭世子愣了愣,垂眸一瞧,卻見自己手頭上的衣衫極為乾舊,略微臟汙,且隱隱透著汗味,另外,手心與衣衫的貼合之處,竟還感覺有一陣陣的溫熱。再瞧那雙布鞋,卻是前方爛了一個指頭大的洞,上麵灰塵不滿,與此際他腳上著的金絲高靴,可謂是天壤之彆。
他眼角抽了抽,按捺心神,隨即將衣衫與布鞋往旁邊的圓凳上放下,這才抬眸朝嵐桃花望去,道:“這身衣衫,是你從彆人身上扒下來的吧?還有這雙鞋子,也是你從彆人腳上剛脫下來的吧?”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老鴇與那名侍奉著的丫頭皆是一愕。
嵐桃花倒是麵色不變,隻是笑笑,麵紗下的臉頰卻醞出了幾抹諷笑:“蕭世子倒是慧眼。那套衣衫與那雙布鞋,的確是我方才從樓中的一個小廝身上拔下來的,為此,我還許諾明日給他備一身新的,顯然,為了蕭世子你啊,我也算是破費了,不過還好,蕭世子你有先見之明,方才付了一錠銀子。”
說著,嗓音頓了頓,眸底深處滑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世子爺,快些換衣和鞋吧,你再磨蹭,我得延長你的工期了。”
蕭世子不置可否,默了片刻,慢騰騰的灌了一口茶。
“小爺方才給你的,可是十兩銀子,你就給小爺找了這身衣衫來?”說著,轉眸朝嵐桃花望來,道:“你這女人,怕也太過虛意應付小爺了吧?”
嵐桃花也不惱,麵上也無絲毫詫異,似是早料到他會這般問。
她彎著眸子朝他笑笑,道:“給了十兩銀子又如何?世子爺你方才,可是未對衣衫有過什麼要求呢。”
“彆的未作要求,但小爺也求的是一件嶄新的!”
嵐桃花輕笑一聲,眸中滑過一抹不屑,道:“時間緊促,要去外麵替你買身新的,自是得花時辰,更會讓你趁此偷懶,誤了工期。”說著,嗓音頓了頓,又道:“另外,你如今是花滿樓小工,自得服從我安排,要不然,那夜花魁殷素屋子裡的損失,蕭大世子還是賠現銀吧,像你這般要求甚多的小工,我們花滿樓,可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蕭世子眸色微微一深,默了片刻,才道:“罷了罷了,小爺答應的話,自也不會反悔!說了在你花滿樓當小工,自是說到做到!”
說著,手中的墨扇啪啦一收,慢騰騰的站起身來,隨即嫌棄的朝那凳上的衣衫與布鞋瞅了一眼,眉宇一蹙,但卻按捺住了臉色,淡道:“在哪裡更衣換鞋?”
“就在這兒吧!”嵐桃花淡應。
蕭世子眉宇一挑。
這時,那老鴇卻也是微微錯愕的瞅了瞅嵐桃花,隨即慢騰騰的起身,朝不遠處那名丫頭示意了一眼,自己也正欲隨那名丫頭一道出屋子,然而,待她與那丫頭都快走至那道雕花木門了,身後卻未傳來嵐桃花的腳步聲。
老鴇怔了怔,扭頭一望,卻見嵐桃花依舊淡然的站在蕭世子身邊,她那雙腳,可謂是半步都未挪動過。
老鴇眼角一抽,忙道:“乾女兒,世子爺要換衣了,你且隨我出門來!”
嵐桃花循聲朝老鴇望了一眼,慢騰騰的道:“何須忌諱什麼?世子爺是京都城裡的風流子,自是不怕更衣時有人瞧著他的!”說著,嗓音頓了頓,又道:“再說,世子爺身份尊貴,想必曆來更衣,也都是侍從伺候的,我留在這裡,也是怕世子爺不會著衣,然後順勢幫他一把,免得他鬨了笑話哇!”
這話一出,老鴇與身邊的丫頭皆是一怔。
屋內的氣氛似乎驟然冷了一分。
這廂,那蕭世子卻是突然輕笑一聲,扭頭朝嵐桃花望來,道:“小爺金尊貴體,常日裡自是有下人伺候更衣,隻不過,伺候小爺更衣之人,一般是小廝,你,可是女人!”
嵐桃花笑笑:“女人又有何妨,女人更是心細呢?”說著,眉宇稍稍一挑,不屑諷刺的道:“怎麼,世子爺也怕了?難不成,風流之名傳遍京都城的蕭大世子,竟也是扭捏羞澀之人?”
“羞澀?”老鴇一驚,心頭一怔,不由複了一句,然而卻不料這話聲音驚有些大,在這寂寂的氛圍裡竟顯得格外的突兀。
她暗叫一聲不好,轉眸朝那蕭世子望去,待見他麵上之色驟然沉了幾許時,她怔了怔,忙朝他笑笑,稍稍扯著嗓音圓場道:“世子爺莫要氣,我這乾女兒,曆來喜歡不著邊際的胡說,世子爺莫怪,莫怪!”
說著,嗓音頓了頓,老鴇將眸光迅速落向嵐桃花,挑著嗓音道:“還不快出來?”
此番,她也是兩頭為難。誰都知曉這京都城裡,蕭家的混混世子爺也不好惹,而她這主子嵐桃花,也是京都一大倔得如牛的奇跡!
這二人如今一碰上,那種火花是刺啦刺啦的往上竄騰啊。此番,最難做的不是這兩個倔人,而是她這老鴇啊。
兩邊都不能得罪,骨子裡又是想著自家主子的,可奈何自家這主子明明是一見著俊公子就兩眼發直,這蕭家世子爺也俊,可她家主子見了他,雖有火花,但絕對不是癡迷的火,是要燒人頭發,灼人眉毛的烈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