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聽!”佟若雨捂著自己的耳朵淩厲叫喊,“你滾!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說些混賬話!”
“在你回來那一天……走了……”赫連禎黯然說道,“所以,朕才不允許你見他們。”
佟若雨捂著堵塞的胸口,盈在眸底的淚水奪眶而出,驟然無力跪了下去。
赫連禎忙上前一步將她擁入懷中,摟著她坐到chuang邊。
佟若雨含著淚使勁扯了一下他的衣服,一個勁捶打他的肩膀,淚水堵在喉嚨卻哭不出來了。
赫連禎緊摟著她輕聲低喃:“她一直都好好的,突然來了一場急病……”
“你……啊……”佟若雨捂著胸口撕心裂肺哭了聲,使勁揪著他的衣服哭喊,“你答應要好好照顧她的……你搶走她的時候,說過什麼呢?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朕負了你。”赫連禎任由她捶打自己。
直到她哭了累了睡了過去,才把她抱落chuang上,輕輕給她拉上被子。
他舒了一口氣喃喃道:“朕知道你痛,朕又何嘗不痛?”
翌日
赫連禎已經命人把赫連勝戰抱還佟若雨。
雖然兒子回來了,但她的失女之痛並未減少半分。
看著熟睡的兒子,回想那淘氣的女兒,佟若雨紅腫的雙眼還是被淚水打濕。
候在一旁的奶娘輕聲說道:“王妃,小郡主的事情不能怪陛下,整個皇宮上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最疼愛的就是小郡主。小郡主愛哭,隻有陛下能哄,陛下就一直把她養在自己寢宮,方便照顧。這份心思,恐怕親生爹娘才能如此……”
“閉嘴。”佟若雨冷冷說道。
赫連禎對她的小女兒如何,她怎麼會不清楚,她隻是恨自己丟下年幼的子女千裡尋夫,以至於從此陰陽相隔。
但是,麵對當時的情況,她又能怎麼選擇呢?
誰會料到,一場大病就奪走了她幼小的生命。
“不好了!”突然傳來宮女惶急的喊聲。
佟若雨摸了摸眼角的淚水扭頭看去。
宮女神色驚慌跑進來說:“王妃,奴婢聽說,翊王帶領三十萬兵馬進入瞿京,還帶著五萬人長驅直入,包圍整個皇宮!”
“他終於來了。”佟若雨揚起盈盈的淚眸輕聲叨念了句。
佟若雨抱著兒子不顧阻攔沿著曲徑穿過紅牆夾道,繞過亭台樓閣,才剛從回廊處轉出來就看見單手握劍的赫連翊沿著寬闊的神道走來。
他手中的寒劍迎著陽光折射出縷縷令人顫抖的戾色,如同含毒的駭人鋒芒縈繞在他深不見底雙眼。
睥睨天下之勢在凝固的空氣中蔓延看去,走過的地方都輕輕卷起一陣充滿寒戾殺氣的風沙。
包圍上來的侍衛不敢貿然衝上去將他撲倒,隻是四麵將他包圍。
但是,誰也不敢阻撓他的去路,隻是手執武器戰戰兢兢隨著他的步伐前進抑或後退。
一來,大軍壓境,待會是什麼局勢,沒人能料到。
這一刻他可能是逆賊,下一刻,他可能就是君王。
二來,皇帝沒有下令捕捉他,更加沒有任何指示,他們不敢貿然行動。
三來,他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
他從翊世子到現在可以皇帝爭輝,一路帶過來的腥風血雨足以讓人卻步。
而且不僅僅是他威名遠播,他的妻子也是名震天下,如要與他為敵,恐怕是跟天下為敵。
後果,不堪設想。
甚至,連當日的韓之演都比不上他。
因為,他不僅有實力,還有民心。
四來,著實是因為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太淩厲了。
他眼底約隱約現的殺氣讓人禁不住手心顫抖,四肢發軟。
他似乎凝聚了世界所有的殺氣和怨怒,不似魔鬼勝似魔鬼,每一個眼神的轉換都是迸射出無數把風寒的利刃,直穿人的五臟六腑。
赫連翊似是灌鉛的雙腳一步一步走上階梯,一步比一步沉重,一步比一步殺氣濃鬱,仿佛要把地下的土皮踩裂,將自己心底的恨意植根下去,再任由其生根發芽。
走上青鸞殿外最後一個階梯,他扭頭看了看把這孩子的佟若雨。
瞧見她通紅眼眶裡的晶瑩淚珠,他忍著心頭的痛惜扭頭走去。
現在不是安慰她的時候,隻有把這件事徹底解決了,她才會不再掉眼淚。
“允笙……”佟若雨哽咽了一下輕聲道,“你放手一搏,不管你做什麼,我和孩子都會陪在你身邊。你去哪,我們去那。我們一家人,永不分離。”
赫連翊深冷的嘴角緩緩浮起一絲舒怯的笑意,沒有止步,仍然繼續向前走去。
“陛下……”禦書房外傳來一聲驚喊。
坐在書桌前的赫連禎緊緊握著拳頭。
直到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他才拳頭一鬆,淡漠地看向前方。
赫連翊還滴著血的利刃隨即刺到他的喉嚨跟前,閃著比他更冷漠的寒芒冷冷問道:“如何?還滿意嗎?”
“你怎不一劍刺下來?”赫連禎冷冷問道,“你還是不夠狠。”
“是的,說心狠手辣,我從來都比不上你。”赫連翊拔劍刺進一分,盯著他鋒冷說道,“但說到謀天下的能力,我絲毫不比你遜色,甚至過猶而無不及。我就這樣一路殺進來,死在我刀下的亡魂有多少?告訴你,不多,隻有二十七個人。二十七個人,諷刺吧?為你去死的,隻有二十七個人。至於真心為你而死的,又有幾個多?”
赫連禎忽而冷地一笑,再挑起鋒芒睨向他說道:“成皇敗寇,勝者為王。你是來給朕說教?你認為自己真的大獲全勝了嗎?”
話音剛落,赫連禎抓過折子扔向赫連翊繼而側身躲開他的劍,與此同時大批侍衛破窗而進,頃刻間把赫連翊團團包圍。
“活捉。”赫連禎冷冷吐出兩個字。
赫連翊低沉冷笑,繼而揚起一雙嗜血的寒芒,手中的冷劍一轉。
驟然鮮血飛濺,在隨時命喪的戰場上,在跟韓之演的對抗上,他都未曾有過這般如同地獄使者的含毒。
見血封喉,出手狠絕,沒有一息休停。
赫連禎愕然愣了一下。
他還沒來得及出手,赫連翊便卷著血腥的冷風一劍刺進他的肩膀,直接將他壓倒在座椅上,高居臨下冷冷問道:“痛吧?”
“吖……”赫連禎強忍著痛,鋒寒的血腥味不停灌入鼻尖,瞧見赫連翊深藏的恨意,直入心扉的痛一下子變得複雜。
不一會兒,又一批侍衛衝進來了。
赫連翊疾卷寒芒冷冷向後一睨,衝進來的侍衛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赫連翊鼓動嗜血的寒目冷冷問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是要追隨先帝赴黃泉,還要與朕共富貴?”
侍衛們戰戰兢兢對看一眼,看見赫連禎已被鉗製,皇宮被五萬士兵包圍,宮外還有二十五萬大軍壓境。
而且,這翊王還有各大王府撐腰,剛剛又平複了邊疆,改朝稱製恐怕已是不可逆轉之勢。
一會兒,侍衛們先後扔掉手中的武器,單膝跪下來恭敬喊道:“恭賀翊王為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滾。”赫連翊鋒冷吐出一個字來。
侍衛們打了一個激靈,連忙抓起兵器連滾帶爬離開。
赫連禎諷刺地冷笑一聲,再冷冷說道:“不痛。”
赫連翊一手扯住他的衣襟冷冷問道:“就為了一個女人,你迫不及待將我置於死地?”
“你不也是為了一個女人,奪我江山嗎?”赫連禎微閉眼睛笑得淒苦,“隻要你在,百姓的目光、她的目光隻會圍繞你旋轉,朕做什麼都是你的功勞、你的榮耀。當日為了助朕登上皇位,你不惜在刀浪口奮勇前進,奪兵奪權;現在又在急流中孑然隱退。”
“你說你不愛皇位,可你早就把皇位和民心給奪了過去!這天下早就是你的了!”赫連禎驟然激憤站起來淩厲叱喝,“你的所作所為,就是要告訴天下臣民,你這個翊王有多偉大、多了不起!朕隻是一個在刀鋒口的窩囊廢,在萬人矚目中公然打壓功臣的昏庸君主!”
赫連翊臉容淡漠地把劍拔出來,臉色慘白的赫連禎強忍著痛沒有吭出聲來。
赫連翊扔掉寒劍,再一拳把他揍到地上。
“啊……”赫連禎撞到後麵的大花瓶繼而撲倒在地上,紫腫的臉上多了一絲血痕,他捂著肩上的傷口艱難地動彈了一下。
“咳咳……”他咳了幾聲索性躺在地上微閉眼睛苦笑念道,“若沒有你,她就是朕的了;若沒有我,皇位就是你的了。我們之間少了任何一個人,都能二者兼得。翊弟,你真的沒有一丁點覬覦這個皇位嗎?我寧願你變了,至少我可以更加狠心。”
赫連翊單膝下去把他從地上揪起來,指著他翻到的座椅冷聲說道:“赫連禎,我告訴你,你這個皇位,我赫連翊唾手可得!沒錯,天下無不愛權的人,我不是不屑皇位,但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皇位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赫連翊就算再怎樣運兵如神,再怎麼光芒萬丈也不會去覬覦兄弟的東西!”
赫連禎笑得極其痛苦。
在赫連翊走進來的那一刻,問他那句“如何?還滿意嗎?”,他就知道,他不是來爭奪皇位了。
他隻是順著他的心意謀反,仍由他以罪臣的罪名處置他。
他還是昔日的他,為了他,可以放棄一切。
可惜,自己卻已經不再是昔日的自己了。
赫連禎淒冷一笑,沉默。
赫連翊鬆開他跌坐在地上輕聲說道:“我赫連翊不是偉大,你想要的是權力,我想要的是親情。要得到首先得犧牲,我所做的一切,不是無私偉大,隻是我們想要的東西不一樣,所以付出的不一樣。”
“若是如此,你為何幫我?”赫連禎側過臉去不以為然冷聲反問,“若你隻在乎親情,何不早早回去苦苦經營?卻要追在我這個狠心的太子後麵勾心鬥角?”
“你可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你?”赫連翊鼻子微微酸澀,醞釀了一下情緒,才悵然說道,“不是因為你是太子,不是因為你孤立無門。而是在我跌倒的時候,你是唯一一個上前扶起我的人。你告訴我,你是哥哥。從那時起,啊翊就隻把你當哥哥。”
赫連禎酸澀的眼角忽地濕潤,塞在喉嚨的淚水堵住了話語。
“今日刺你一劍,從此……”赫連翊停頓了一下,似是下了很大決心苦澀笑道,“……我們再無過去。你依然是皇帝,我,隻是翊王。以下犯上,帶兵謀反,罪不可恕,任由陛下處置。”
赫連禎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坐起來,仍側著臉冷聲道:“你若真如此瀟灑撇脫,何不在覺族就一死了之?這豈不成全了朕,成全了你自己?”
“臣要陛下愧疚。”赫連翊站起來直認不諱說道,“陛下若對已經逝去的兄弟情義還有幾分珍惜,請代九泉之下的翊弟,好好照顧他還在世的親人,所有……親人。讓他走得安心。”